好險哪!好在她的手當時只摁在了零線上面,要是摁在火線上,她的小命可就保不住了。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她又僥倖地撿回了一條性命。她太難過了,她的頭有些發暈,好像頂了一塊巨石,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就用手捂著太陽穴,不停地揉搓起來。
為了討個公道,她也算拼了。可是公道沒有討回來,卻被人罵了一頓,這口氣她實在是咽不下去了。現在,自己的眼淚早經快要哭幹了,也沒見一個人前來同情。她走又走不掉,逃又逃不出。她默默地坐著不懂,她的臉上全是憤恨,全是淚水,全是不可琢磨的複雜情緒。如果不被逼到窮途末路,孫曉紅也不能用這種過激的方式和世俗抗爭。
屋子裡面異常地安靜,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任浩軒小心翼翼地守著那扇門,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孫曉紅,他何嘗不感到心痛。他的心臟疾速地跳動著,左右兩面都是他的親人,可他對誰都不敢發作。他的瞳孔裡面,裝滿了愧疚和歉意。
一個男人,如果不被家庭的紛爭束縛住了手腳的話,他也不可能左右為難。愚孝最可怕,他傷害的不光是自己最愛的人,也傷害了那顆同甘共苦的心。夫妻之間如果沒了最起碼的信任,那只有相愛相殺了,鬧到最後,便兩敗俱傷。
孫曉紅捂著嘴,眼淚依然在臉頰上縱橫馳騁,一行接著一行的淚痕,像一張網一樣,瞬間佈滿了那張瘦削的小臉。曾經的那些付出,都是自作多情,人家並未放在眼裡。加上她抗壓的能力並不是很強,只能用這種自甘退讓的方式,來解決問題。
兩個人在屋子裡面僵持了很久,孫曉紅才慢慢抬起頭來,她看見任浩軒堵在門口,有氣無力地對他說:“你不要再攔著我了!你就讓我走吧!”說著,她又搖搖晃晃地從炕沿上站了起來。她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說道:“你趕緊讓開!我想家了,我要回家!你的這個家我已經待夠了,麻煩你放我一條生路吧!”說完這句話,她又情緒失控地向門口衝去。她已經做好了各種拼命的準備,都被任浩軒給截了回來。她見自己走步了,在屋子裡面急得團團亂轉。
“我不能讓你走,外面這麼黑了,你往哪裡走啊?你要是真想家了,明天我跟你一起走,行不行?”任浩軒說著,死死地抓住孫曉紅的手,絲毫不肯放鬆。
“我在你們家人的眼裡什麼都不是,你還是去哄哄你媽吧?我要是走了,你們家就天下太平了。我走到今天,誰也不怨,都是我自找的。我已經受夠了,不想再受了,你就讓我走吧!”說著,孫曉紅又去拽門。任浩軒將她攔腰抱住,任她怎樣掙扎,都無濟於事。
一陣劇烈的咳嗽,孫曉紅覺得非常的噁心,突然彎下腰來,使勁地乾咳起來。可是她把臉憋得通紅,她捂著胸口,嘔吐了半天,也沒吐出一口痰來,她心裡一驚,暗說不好。
大姨媽已經一個多月沒來光顧,她心說不好,一定是懷孕了。為了不讓任浩軒看出自己內心的窘迫,她強裝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把腰挺了起來,推開任浩軒的手,抬腿往門口走。
她剛往前邁上一步,一陣噁心襲來,她又開始嘔吐。任浩軒先是一愣,繼而明白過來。他急忙握住孫曉紅的手說:“曉紅,你是不是懷孕了!”孫曉紅最不願聽的就是這句話。她輕輕地搖了搖頭,她現在這樣,已經夠鬧心的了,要是再有個孩子,她以後就更沒有好日子過了。
就算是,這個孩子也不能要。這個家並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樣,一切都變了。自己的將來還不知道怎麼樣呢!再要個孩子,豈不更要艱難度日!她已經想好了,自己情願一個人倒黴,也不能讓這個孩子受任何牽連。想到這裡,她苦笑了一下:“你就別哄我開心了!可能是前幾天的感冒還沒好吧!我現在都這樣了,你就別拿我開心了!我真的累了,我想回家待幾天!”說著,她又把腰彎了下去,繼續咳嗽。她咳嗽得越厲害,任浩軒就越心疼。他現在擔心的已經不是一個人了。
“我就是你的家,有我在,你哪也不許去!還有你肚子裡面的孩子!”任浩軒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他說得那麼輕鬆自在。可自己越聽越彆扭。以前聽到這些話,她能激動好多天,可是現在,她的心已經涼透了。再聽這些話時,如同編了一個笑話。
“拉倒吧,難聽的話我都說累了!再說都是廢話,我現在只想回家,不想跟你浪費唇舌!”孫曉紅冷笑一聲,她將任浩軒的胳臂一把開啟,只要出了這個門,她去哪裡都行。
“你傻呀!你現在正懷著孕,去哪裡我能放心呢!你不要走了,還是老老實實待在家裡吧!”
“我沒懷孕,就算是懷孕了,這個孩子我也不想要。我一個人受氣就夠了,不想再搭上一個孩子了!我還是走吧!”說到孩子,她又淚流滿面。她咬了咬嘴唇,把眼睛一閉,兩腿不停地顫抖起來。
“你不能這樣,他可是我們的骨肉啊!你可不能這麼殘忍!”任浩軒,他的眼淚默默地流了下來,因為傷心過度,孫曉紅兩腿一軟,差點跌到在地上。
一股鼻血從她的鼻孔裡慢慢地流了出來:“血……曉紅到底是你怎麼了?”
看著不停流下的鮮血,任浩軒頓時急了,他也沒了主意,就朝著東屋喊道:“媽,你快過來看看,曉紅她鼻子流血了,你快過來看看呀!”婆婆愧疚地走進門來。
“媽,曉紅懷孕了!你看怎麼辦呢!”婆婆先是一怔,隨即明白過來。
“快點兒把她扶到炕上去吧!再給她喝點兒薑糖水。”她想再說點兒什麼,又怕孫曉紅記恨她,轉身走了出去。任浩軒去廚房裡打來一盆清水,放在炕沿上面。人後把一條毛巾放在裡面沾溼後,再擰乾,幫她擦掉臉上的血跡。
孫曉紅的手脖子被任浩軒攥得生疼,她把手從任浩軒的手裡抽開,用手揉了揉眼眶,總算讓自己平靜下來。她把兩手放在水盆裡面,一種刺痛的感覺立刻湧遍全身,她的頭暈暈的,身子搖晃了幾下,險些摔倒。婆婆要上前扶她,被她躲了過去。
她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這樣的關心,還是算了吧!婆婆見曉紅不想搭理自己,就訕訕地走開了。任浩軒眉頭緊鎖,沒想到,好好的一家人,竟然把彼此的關係搞得這麼僵硬,他心裡很不是滋味。
他幫孫曉紅擦掉臉上的血跡後,慢慢把她扶到炕上。他用手一摸她的腦門,她又開始發高燒了。他需要用一生來呵護的女人,在生活的細微處,竟然恐懼到了這般地步,她用逃走的方式還報復自己,應該說,他的心是慚愧和內疚的。他感覺自己是在夾縫中求生存,真的好難。
女人並不是男人的附庸。如果一個男人不能好好保護女人,女人就得堅強起來,就得自立起來。孫曉紅雖然身單力薄,但是,她的骨子裡面卻有一種不服輸的韌性,她相信只要自己肯努力,早晚有一天她都要擺脫這種說不出道不明的困境。她要為自己的人生負責,還要為自己的犧牲付出代價。
初春的風,依然刺骨般的凜冽。一張上班的通知單,經過多人的手掌,帶著世俗的溫度翩翩而來。任浩軒的二百隻光腚家雀兒終於起了作用。當這張通知書轉到孫曉紅的手中時,她知道任浩軒已經把她調回了村裡。任鐵嘴高興,婆婆也高興,那些不高興的人堆裡,全是羨慕嫉妒,還有恨。
她由原來的中學變成了現在的小學,而且每月的工資還要降下一等,她心裡也說不清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她原來以為兩地分居是一件很撓頭的事情,就現在的情況,她感覺比兩地分居還不好過。她掙的工資盡雖然不多,村裡眼紅的人卻很多,就連任鐵嘴也在暗中偷偷地打她的主意。
面對一些無法猜透的嘴臉,孫曉紅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接下來的一步應該怎麼走,她心裡一直惴惴不安。調到村裡的小學上課,離家又近,本來是件高興的事情,可她卻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
上班那天早上,為了給同事們留下一個好的印象,她對著鏡子把自己從頭到腳都打扮一番。然後跟著任浩軒出了家門,在衚衕裡面左拐右拐,好不容易走出了山路十八彎,才看見村頭南面的學校。
他倆走到學校門口,任浩軒突然停下來,回頭看了幾眼,低聲問她:“順著這條路往回走,你能找到家嗎?要是找不著家的話,你就在學校等我來接你!”
孫曉紅回頭望了望那條九曲迴旋的村中小巷,心裡也沒了把握,但是她還是搖了搖說:“你不用來接我了,我自己能回去!”兩個人相視一笑,一同走進了這所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