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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時位移人

“連個名字都取不好,就知道在你媽屁股後面搖尾乞憐,連點兒骨氣都沒有,要你何用,趕快去一邊涼快去!”孫曉紅舉起拳頭輕輕地砸了下去,可拳頭剛舉起來,還沒等落到任浩軒的頭上,一句刺耳的咒罵聲,很快從東屋傳了過了:“現在都混成這樣了,還有心思笑呢,咋不快點兒瘟死你呢,少個禍害!”可能是說完後悔了,緊接著東屋就鴉雀無聲了。

在孫曉紅看來,她就是故意這麼說給她聽的,不管有何居心,都把她給得罪了。她可能是聽聽什麼反應,如果反應強烈的話,她準有可能還扔第二顆這樣的炮彈,來衝擊孫曉紅的道德底線。看來婆婆那張臉皮也不值多少錢,她白天耍刁,黑天耍刁,吃飯耍刁,說話還耍刁,凡是她看不順眼的地方,都要大發雷霆的謾罵,她這樣無休無止地跟孫曉紅過不去,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她這樣為老不尊,孫曉紅恨得用不知廉恥來形容她,也不足為過。不過,再不好,她也是家中的老人。是老人,就得敬畏三分。孫曉紅不跟她吵架,也是看在任浩軒在外面工作的份上,已經給了她足夠的面子。若是不然,誰願意看她那副德行。

“這話從哪說起,我什麼時候成了你們家的禍害了。連這樣的話都敢說,我跟你到底有多少深仇大恨啊!”這話說得也太厭惡了,孫曉紅支稜著耳朵聽了一會兒,心裡非常不舒服。這不是在罵自己嗎!就是腦子再笨的人,也能聽得出來,她從牙齒縫裡擠出來的這幾個髒字,懷著多麼歹毒的心機啊。這句話帶著腐臭的味道,實在是太臭了。她怎麼聽怎麼覺得不像是從人嘴裡說出來的。

屋子裡面也沒有外人,她不是罵自己又是罵誰?任鐵嘴喝得爛醉如泥,這會兒正做著春秋大夢,可能連自己姓啥都忘了。別說罵他兩句,就是把他抬出去賣了,他未必知道。任浩軒,她親生的寶貝兒子,天天長在嘴巴上炫耀,她怎麼能捨得張嘴罵這麼絕情絕意的話來呢!

婆婆天天在炕頭上抽風,她把家中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自己,還不是身後有幾個姑娘給她撐腰嗎,不然她也沒這麼猖狂。如果從一件小事上,就能看穿一個人的心機,那麼她這個人也真就不可救藥了。說是吃飽飯撐的,再就是因妒成恨,總之是壞了心肝肺,不然也不能有這麼大的怨氣。

孫曉紅就是想不明白,他們天天這麼矯情,到底為何。一想他們這樣變本加厲地欺負自己,早晚都得有撕破臉皮的那天,孫曉紅就感到後背發涼。剛才聽到婆婆的咒罵聲,她恨不能一下子衝到她的面前,痛痛快快地指責一番,然後憤然離開。可是,這樣的事情她又做不出來,只能用無聲的抵抗,來對付這個橫行霸道的惡婆婆。

沒錯,她就是一個很難被自己原諒的惡婆婆。儘管這個帽子戴得有些惡劣,卻也實至名歸。她對自己不好,還要打個冠冕堂皇的幌子遮掩她的兇悍與自私。跟外人談論家事的時候,她像一個笑面虎一樣把自己誇成了一朵花。回到家裡她就變卦,她那張為老不尊的嘴巴上就口舌生瘡,然後流膿淌血地往出冒壞水。這是她一慣的做法,孫曉紅也懶得理她。

總之,孫曉紅算是親身領教過了她的得寸進尺。她讀了那麼多年的書,什麼樣的文學作品沒有見過,就是沒見過這麼毒辣的管家婆子。一想到那雙跟死魚一樣的眼睛,陰魂不散地在自己的身上游走,她就感到噁心。

現在, 她的手捂著肚子,想到自己還沒出生的孩子,她的心又軟了。孩子有什麼錯,想到他的將來,孫曉紅把剛才那些幼稚的想法,全都否掉了,也許有了這個孩子以後,她們的家庭矛盾,或多或少能緩和一些,儘管她已經對這個家不抱任何幻想。但,孩子是他們的後代,她們總不該連兒子的親生骨肉都排斥到底吧。

“我不能生氣,生氣對肚子裡的胎兒不好。她能罵就罵吧,反正罵啥都不能長在身上。只要不動手打我,她罵得再難聽,就當唱歌了!”孫曉紅不停地安慰著自己。想到婆婆整天跟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斤斤計較,她這個人也確實太矯情了。她竟然把孫曉紅的沉默和忍讓當成了對她的懼怕,她厚顏無恥的程度都能鎮宅了,似乎鬼見了,都繞著她走。

可能孫曉紅的心還沒有那麼狠,還沒有達到六親不認,刀槍不入的功力。婚姻就是一場賭博,在還沒有全盤皆輸的狀況下,就要看自己能不能痛下血本,去反敗為勝了。

孫曉紅覺得自己也沒有可顧慮的,一面是自己相濡以沫的老公,另一面是咄咄逼人的婆婆,她在這場既戰不敗,也打不勝的婚姻裡,孫曉紅總是充當炮灰的角色,連她自己都為自己感到悲哀。物極必反,她不想被人牽著鼻子走,她要反抗,她要找回屬於自己的那份自尊。

於是,她指著任浩軒的鼻子說:“你媽又在罵我了,你聽見了嗎?她要是再罵一聲,我就過去問問,那麼多打老罵少的人都瘟不死,為什麼你偏偏咒我死。我沒有虐待老人,我又沒潑米灑面,你說這話,是不是有點兒嘴損呀。你老姑娘站在衚衕裡,叉著腰大口婆婆,跟她比,我哪一點兒做得不好,惹你這樣罵我……”孫曉紅喋喋不休地埋怨著。

她說著說著不說了,她發現自己竟然像個怨婦。如果再這麼發展下去的話,自己一定發瘋不可。她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胳臂,還好,自己身上還有知覺。

“歲數大的人都這樣,一會兒糊塗,一會兒明白,想說啥就說啥,說完自己都不知道說了什麼,你就當什麼都沒聽見不就得了,跟她較什麼真兒。”一聽說自己的媽不好,任浩軒立刻為她打掩蓋。

“她糊塗?她糊塗咋不罵自己呢?她咋不罵你爸和你呢。還不是看我孃家離得遠,村子裡面還沒有至近的親人,欺負我也就是小菜一碟。你老替她說話,咋就沒想到我的感受呢?我算是看好了,你們家的人都欺軟怕硬,見老實人不欺負都有罪。不是我嚇唬你,今天的這筆賬咱先記著,如果她再對我出言不遜,你可別怪我對她不客氣。”孫曉紅用眼睛的餘光,鄙夷不屑地朝門口瞟了一眼。她說話的聲音很大,就算是隔著門縫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裡面的人聽到這句後,故意咳嗽了一聲,“呸”的一聲吐在地上,接著又沒了動靜。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孫曉紅的這句話無非就是敲個警鐘。此時,她都想象得出,那個傲慢無比的婆婆,可能正氣急敗壞地在炕頭上打磨呢!今天她總算是出了一口氣,孫曉紅在心裡一陣竊笑。

第二天早晨起來做飯的時候,婆婆沒有起炕跟她一起忙活。她賴在被窩裡,直到孫曉紅把碗筷都端上來的時候,她才怏怏不快地從被窩裡面爬出來,見到她蓬頭垢面的樣子,孫曉紅心裡一陣好笑。這就是所謂會過日子的婆婆,看來也不過如此。

早飯後,孫曉紅拾掇完碗筷後,就去了學校。她怕再鬧出找不到家的笑話,特意在來回的衚衕裡檢視了一下地形。然後還把幾個特別顯眼的地方,都牢牢記在心裡,在不出任何差錯的情況下,她匆匆忙忙地去了學校。操場裡面很安靜,一股股炊煙的味道從村子裡面飄過來,很快被冷風吹散。

她走進辦公室的時候,學校裡那些大叔級別的老師們都還沒有來上班。她一進門,就坐在自己的桌子旁邊,開始低頭寫教案。打更的老頭,拎著一壺剛剛燒好的開水,走了進來。

“上班的時間還沒到呢,你咋來這麼早呢?你看看現在才六點多鐘,你瞅瞅,你比他們早來了一個多小時。這裡的老師們每天都踩著掛鐘的大針來上班呢,沒有一個來得這麼早的!”他把暖壺輕輕地放在窗臺上,回身朝她笑了笑,漫不經心地坐在了她的對面。在孫曉紅的眼裡,他是一位特別和善的老人。

“我都習慣了,手裡還有幾本教案要寫。要是來晚了,就沒有時間寫了。現在快點兒把它寫出來,連熟悉熟悉教材都有了!”孫曉紅朝他笑了笑,繼續埋頭寫她的教案。

“聽校長說,你原來是教中學的,咋還跑到這破破爛爛的小學校裡來教小學,這裡的條件這麼差,工資也不高,學生們的成績也不怎麼好,你就不怕後悔嗎?”打更的老頭又慢條斯理地問了一句。

“那有啥辦法,中學那邊都辦交接了,人也都調過來了,後悔也回不去了。大爺兒,您今天多大歲數了?家裡都有啥人啊?”孫曉紅不想提及那些傷心的事兒,馬上轉移了話題。

“我呀!我今年五十四歲,家裡還有一個四十多歲的兒子。我一個人也沒啥牽掛,就常年住在學校裡,吃飯自己做,喝水自己燒,出來進去都是我一個人,都已經二十多年了!”打更的大爺笑呵呵地說。從他飽經滄桑的皺紋裡,孫曉紅看到了一個老人的知足常樂。

從言談之中,孫曉紅還了解到,這位老人姓何,中年喪偶。他在這個小學裡面當校工已經有二三十年了。這麼多年,他一年四季吃住都在學校,就像學校的守護神一樣,把學校裡的事當做他自己的事兒。很多老師都尊敬他,都把他叫做何大爺兒,他也心安理得地樂觀接受。

這樣看來,世界上還是好人多哇!往往吃虧,未必就是壞事。只要自己走得正,行得端,還有什麼不能容忍的呢。孫曉紅看看眼前的老人,再想想自己,她心裡欣慰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