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起一聲大喝,如沉寂的夜空驟起炸雷。
這聲喊殺令,並不是從何衝嘴裡發出,而是李從璟吼出來的!
何衝大驚失色。
張小午等李從璟親衛,橫刀隨聲出鞘,在半空中滑過一道驚心動魄的弧線,紛紛斬向身旁的何衝親兵!
他們只比何衝親衛們拔刀的速度快了一線,但是一線之差,就是生死之隔。從馬直刀揮斬到何衝親衛眼前時,他們才剛拔出刀來,這一瞬,他們錯愕恐懼的表情凝固在臉上。
何衝的親兵隊正大呼一聲:“不好!”
生死之間,這位隊正竟然不惜抬起左臂擋在身前,去迎接迎面斬來的橫刀——失去一隻手,總比失去一條性命要來得值。
“死!”張小午大喝一聲,一身悍勇之氣在這一刻盡數爆發,一刀狠狠斬在對方手臂上!
何衝的親兵隊正張大嘴,慘叫聲還未來得及發出,張小午的橫刀在切斷他的手臂之後,刀鋒順勢又斬進了他的脖子,將他的腦袋削了下來。他那聲慘叫,只能隨著頭顱滾落到冰冷的街道上,再沒有發出的機會。
而他刀,已經到了張小午脖頸前。若是張小午方才沒有斬落他的頭顱,那麼此刻死於非命的,就是張小午!
戰馬還在向前賓士,但是這位隊正的無頭屍身,已經掉落馬背。
地獄之門轟然洞開,惡鬼出閻門,判官筆悄然落在新的扉頁上,大筆揮下,又是一連串的姓名被抹去。修羅索命的黑氣,撕裂空間,以猙獰的面孔,撞進這些戰士的眉心!
從馬直在這一刻,就是何衝這些親衛的靈魂擺渡人。
從馬直手起刀落,身邊就有頭顱高高飛起,鮮血之花是這些何衝親衛生命之中,最後看到的美麗色彩。一線之差,從馬直拔刀只快了那麼一瞬,但是這一瞬間,對分出生死之別來說,已是足夠。
但一刀斃敵的始終只在少數,更多的是從馬直和魏博軍廝殺在一起,張小午在一刀得手之後,就被一位魏博軍撲下馬,兩人就在街道上扭打廝殺起來。
“李從璟,我殺了你!”何衝嘶聲咆哮道,他怎麼都沒想到,李從璟竟然也和他打得同樣的主意,而且偏偏還搶在他前面動手了。他反應快,擋下李從璟一刀,順勢就抱著李從璟滾下馬。
何衝合身撲過來,李從璟避閃不及,但做出一些應對的時間卻是有。他一手挽住何衝的脖子,一手託著何衝握刀的手,不讓他趁機傷到自己。落地時,李從璟輕喝一聲,腳底生根,借勢一個抱摔,將何衝重重砸在地上。
李從璟的攻勢,向來是得勢不饒人,一旦讓他一擊出手,後續招式便如排山倒海,綿延不絕,絕不給對手喘息和還手的機會。當下,李從璟摔倒何衝時,手已經塔上何衝的手腕,狠狠一扭!
“啊!”何衝慘呼一聲,長刀就丟落在地面上。但他好歹也不是尋常角色,沒讓李從璟順勢將他手腕掰斷,身子已經爬起來。
“哪裡走!”何衝爬起身就想拉開距離,李從璟哪裡會讓他得逞,右腳墊布上前,膝蓋狠狠撞在何衝胸口上。
何衝悶哼一聲,身子向後倒去,同時不忘揮拳擺向李從璟,不讓李從璟追擊。李從璟卻不懼何衝的擺拳,進步再進步,直接攻入何衝中線,扯住何衝倒退的身體,右肘狠狠擊過去,又是一手狠狠撞在何衝臉上!
何衝腦袋一歪噴出一口鮮血,卻在緊要關頭一腳踹在李從璟胸口,成功將距離拉開。就勢在地上一滾,何衝撿起長刀,心中已是震驚不已。
從心理上說,雖然李從璟前番曾在魏州城外斬殺張朗,但何衝當時正在陣中,並未見到那一幕,事後何衝也認為李從璟不過是運氣好些罷了,他自認為換做他自己,同樣可以斬下張朗的人頭。
但是經過方才一輪交鋒,何衝才意識到自己可能錯了,李從璟的攻勢不僅快,而且極為兇狠,那力道和招式銜接,簡直不讓於他見識過的任何一位武將。
但何衝並未打算就此認輸,相反,他兇性已在李從璟的連攻之下,被徹底激發出來,這下長刀在手,更是熱血如浪衝擊著心頭,竟是主動迎向李從璟:“李從璟,納命來!”
“有本事你就來取!”李從璟橫刀在手,冷哼一聲,大步上前,揮刀連斬。
兩位指揮使,這便戰作一團。
何衝不愧是被吳靖忠看重,派來對付李從璟的人,一身本事根本不是尋常指揮使可比——李從璟在魏州城外殺穿亂軍,吳靖忠是親眼看到的,李從璟實力如何,他自然清楚,若是派個尋常角色過來,跟送死有何區別?
作為軍中悍將,何衝的打法簡單直接而且暴力,都是尋求最有效的殺傷方式,而這種軍中搏殺術,在何衝手裡演繹出來,就更是兇殘,簡直招招要人命。李從璟只要稍有不慎,露出一線空擋,便會被何衝以一擊斃命,最不濟也是重創!
刀光閃閃,如鬼影一般莫測,更如蛇信一般惡毒。
但李從璟置身在這刀光中,卻跟閒庭漫步一般,不僅腳步穩健,身法更是沒有絲毫慌亂。他目光沉靜,沉靜得如同一望無垠的田野、如方圓千里的原始森林,雖大風來襲,亦是沒有半分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