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廂,慧明已經不想說話了,他索性問道:“那依施主之言,何為佛?”
“哈哈!大師,你才是佛門中人,何為佛,你當比我清楚,怎麼問起我來了?”李從璟笑道。
他們倆在這辯佛,引來不少人圍觀,慧明臉上掛不住了,藉口要事纏身,想要告辭。不過李從璟哪裡會這麼輕易放過他,攔在他面前,裝模作樣誠懇道:“大師,你乃佛祖弟子,我乃俗世凡人,正為凡間疾苦所惱。我佛慈悲,大師難道不願救我於水火?云何應往,云何降伏其心,請大師教我。”
旁邊圍著一大群人,議論紛紛,慧明也不甘心就這麼被李從璟耍了,不過“我佛慈悲”四個字從李從璟嘴裡說出來,真是諷刺。
慧明好歹是佛門中人,佛經自然讀過,這時就想反諷一下李從璟,於是道:“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應如是往,如是降伏其心。施主既然學得佛經,當知善護念,保持本心,發揚我佛大慈大悲菩薩心,敬重我佛,護衛我佛。心中有我佛,有無上大道之心,則我佛必照亮施主心胸,如此世間萬般雜念心魔,都可降服。”
他這話說得很有技巧,除了檯面上的話,言外之意就是你最好對我佛門中人放尊重點,要不然佛祖會要你好看。
慧明以為李從璟既然學佛,自然還有一些對佛的敬畏之心,是以才如此說話,好讓李從璟不要再找他茬。當然,畢竟這裡是開元寺,慧明有沒有更深的現實威脅意義就不好說了。
但慧明卻看錯了李從璟。
李從璟見慧明還不知悔改,終於不再掩飾,當著越來越多的圍觀群眾,直接訓斥道:“佛祖言‘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是告誡你等出家人,當以佛心為己心。上求無上大道,下施慈悲於眾生,不存心魔,不貪聲色諸世界之相!”
“而今,我見你對富貴之家百般殷勤,諂媚只如市井之徒,有錢便是佛;而對真正需要幫助之人,如無家可歸的流浪子,衣衫襤褸的小孩兒,卻是拳腳相向!如你等之輩,比之販夫走卒尚且不如,還敢張口閉口我佛慈悲,實在是玷汙佛門!”
“而今,我要告訴你,何為佛。佛祖曾言,眾生皆為佛。是因佛不在西天,不在寶殿雕像之上,佛就在眾生一念之間。一念清淨是佛,一念覺悟是佛,一念善意更是佛!我等禮佛拜佛,其實拜得是我等心中的善念與大道之心。如你這般人,非為佛門弟子,實與地獄惡鬼無二!”
說著,李從璟竟然把慧明一把提起,大步向寺內行去,“我這便帶你去見方丈,讓他好生看看你的嘴臉,將你趕出這佛門清淨之地!”
當著無數人的面,慧明被李從璟批得體無完膚,當下已是面無血色。這會兒被李從璟拖著去見方丈,更是想要百般掙扎,但是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傢伙,哪裡捍得動李從璟的手勁。
慧明被李從璟拖在手裡,簡直像一條狗一樣。
圍觀群眾此時哪裡還不清楚狀況,紛紛叫好起來,甚至怒罵慧明無恥,不少見過慧明欺負弱小的香客,更是想上前踩他兩腳才甘心。
這些成天跪在佛像前,許著自己一己私慾之念的人,其實又何曾與佛祖拉近過半分距離。
見李從璟已經遠去,小塔後,百合髻小娘子和丫鬟都走出來。兩人都望著李從璟離去的方向,像是望著英雄遠去,心潮湧動。
小丫鬟一張小巧的俏臉已經通紅,她雀躍道:“這位郎君,真真是太厲害太威風了,我還從未見過這樣的郎君呢,他方才的樣子真的好像天神下凡呀!”
小娘子翻了個白眼,對自己丫鬟的花痴行徑很無奈。不過頓了半響,小娘子也幽幽嘆道:“學識淵博,舉止有度卻不失瀟灑,更有衛道良善之心,看他身手也是不凡。這樣一個文武雙全的郎君,以前竟然從未聽聞,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呢……”
小丫鬟聽了這話,像發現新大陸一般,跳起來道:“呀,娘子,你該不會是瞧上這位郎君了吧?以前可從未見你對哪家公子,有過這樣的評價啊!也是,這位郎君又英俊又有才,可是難得得緊呢……”
小娘子頓時臉紅起來,她伸出手擰了小丫鬟一把,佯作惡狠狠道:“死丫頭胡說什麼,你要是心儀那位郎君,大不了我讓你去跟著人家便是,少得你在這裡亂嚼舌頭根!”
此處畢竟人多,兩個小娘子也不好太鬧騰,當下拉拉扯扯幾下,就羞羞答答踩著小碎步離開。
李從璟還真拖著慧明去見方丈了,他是真的很生氣,因為慧明這樣的傢伙實在是侮辱了佛和佛學。不過在半路上,他們就碰到了趕過來的寺里長老,李從璟當著眾人面找寺裡僧人的茬,寺裡的僧人不可能沒發現,也不可能不作出反應,是以不用他找方丈,自有人來與他碰面。
李從璟見來的僧人還算識禮,沒有因為他欺負慧明而惱羞成怒,要與他為難的意思,也就把慧明交給來人,自己回去了。畢竟這是人家寺裡的事,他也不能太越俎代庖,把慧明怎樣。
見到曹氏時,已知李從璟做了什麼的曹氏,並沒有因為李從璟對僧人無禮而教訓他,曹氏是瞭解自己的兒子的,她相信自己兒子所做的事,都有他的道理。再者這種事,她自然要支援自己的兒子了,難不成還會胳膊肘往外拐不成。對曹氏來說,佛祖再大,那也比不過自己兒子大,你保佑我兒子我才給你香火錢,要不然我理你作甚?
不過曹氏卻是說起了另外一件事,而且顯得興致頗高,她拉著李從璟快步往寺外走,道:“方才你一直盯著瞧的那位小娘子,為娘已經打聽過了,是任家的千金。趕緊走,說不得還能趕上說兩句話……”
李從璟張大了嘴巴說不出話,半響苦笑道:“娘,你這動作也太快了吧?再說,孩兒根本就沒有那個意思……”
“什麼沒有那個意思?你多大的人了,還讓不讓為娘抱孫子的?”曹氏很是恨鐵不成鋼,似乎是覺得自己話說得太重了,語氣柔和下來,“為娘知道你臉皮薄,打小就不會跟小娘子說話,你放心,有為娘在呢!”
“……”李從璟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他打小不跟小娘子說話,是因為他心裡根本沒空顧及這些事,他考慮最多的是如何在亂世求存。
不過在這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時代,曹氏這麼看重他自己的感受,李從璟也是很感動——雖然曹氏理解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