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從璟在趙武面前蹲下來,手裡還握著那支梆笛,他看著趙武,問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被丁黑踩著臉頰的趙武,簡直被眼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氣樂了,“你他媽的能不能別逗老子?老子管你媽的是誰,老子告訴你,你和你的商隊,玩完了!”
李從璟其實也很想說你他媽的別逗我,但他沒有說這些沒用的話,而是漠然道:“這裡是盧龍節度使麾下的順天鎮,你們的鎮將是趙天河,領軍三百,一個月前他剛過完四十歲的壽辰。憑你今日行徑,我本可殺你,但念你也為國殺過契丹賊子,我姑且留你一條性命,你回去告訴趙天河,既然他不會治軍,那就不用帶兵了。三日後,盧龍節度使的帥令會下達到趙天河手中。”說到這,趙武的臉色終於變了,“至於你如何處置,我相信你回去的時候,趙天河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
說完,李從璟站起身,揮手示意丁黑放開趙武,然後召來隨行的軍情處銳士,吩咐了兩句,立即有兩人從商隊中牽出兩匹馬,快速離去。
趙武爬起來,陰晴不定的看著李從璟,“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是李京,這支商隊的東家。”李從璟負手淡淡道,“至於我的其他身份,你還沒資格知道。現在,你可以帶著你的人滾了。”
趙武躊躇半響,終於黑著臉帶著一幫軍士灰溜溜離開。
趙武等人離開後,老人在少女的攙扶下走過來,對李從璟抱拳相謝,李從璟笑了笑,將梆笛遞還給少女,“你的笛子,收好。”
少女收回笛子,看李從璟的眼神很炙熱,帶著希翼的光芒。
趙武等人的鬧場對李從璟等人來說只是一個插曲,李從璟等人重新坐回桌前。鄰座那對夫婦倆看李從璟等人的眼神,都亮得厲害,不過敢對趙武動手的人,明顯不是他們高攀得起了,是以也不敢過來套近乎。
老人畢竟閱歷非常,這時也看出來李從璟等人的不尋常,對於李從璟先前問及周邊形勢的問題,這會兒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丁黑讓出座位,讓老人坐著說話。老人肚子裡有多少貨,一時都倒了出來。
“聽說阿保機讓其次子耶律德光為天下兵馬大元帥,領兵數千劫掠薊州一帶,跟馬賊一樣,到處為禍,我們這邊雖然暫時沒有被波及,但契丹畢竟馬快,說不得什麼時候就會跑過來,幾位要往北邊行走,恐怕需得提防著些,要是被契丹人撞見,商貨定然不保,說不定連性命都有危險。不過最近這些年,契丹人殺戮百姓倒是少了,就是會悉數虜去,逼為契丹民。”老人有些為李從璟等人感到擔憂。
此事涉及的東西暫時都是機密,李從璟等人自然不會對老人說明,老人也知曉輕重,沒有問李從璟等人的隱藏身份。眾人說話的時候,李從璟看到站在一側的少女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清純如雲的眸子不時看向自己。
“小娘子可是有話要說?”李從璟索性問道,對這個鄰家女孩般的少女,他是有些憐惜的。
少女沒想到李從璟會主動問起,慌了神,不過須臾便回過神來,咬了咬嘴唇,看了老人一眼,見老人點頭,這才鼓起勇氣,朝李從璟跪拜下去,在李從璟納悶的時候,老人嘆息道:“這孩子小時候許了一門親事,那後生是個讀書人,挺不錯的一個小夥子,但就是有些倔,一年前契丹入境,給我們這帶來不小災難,他眼見鄉親死傷,田屋被毀,對契丹恨之入骨。契丹退兵後,他孤身去北方,說要去為王師當細作,蒐集些軍情,以便讓王師出師平定契丹……”
說到這,老人重重嘆了口氣,“這一去就是一年,杳無音訊,我這孫女想念得緊,每日都在溪邊吹笛,人也日漸消瘦下去,叫老頭子好生不忍心。但老頭子這把老骨頭,半截身子都在土裡了,路都走不利索,縱然有心,還能幫她什麼呢?”說到這,老人起身,對李從璟深深一拜,“公子若是憐惜她,就請帶這個碎女子去草原吧,她早就想去草原找她的郎君了!”
想來先前考功名的說法,是為了應付趙武。
李從璟和莫離等人相視訝然,既驚訝那後生的熱血和心性,也驚訝於少女的執著和勇氣,李從璟起身扶起兩人,肅然道:“此去草原,危機重重,哪能保證生還?況且人海茫茫,草原遼闊,果真尋得到麼?”
“我不怕!”少女堅定道,閃光的眸子裡飽含祈求。
“那後生臨走的時候,說去西樓城,公子既然也要去西樓,倒是順路的……”
丁黑看到這,或許是想起什麼,眼眶有些泛紅,他對李從璟抱拳道:“小娘子一片真心,還請公子成全。這一路上,卑職願帶著她!”
李從璟點點頭。
不時,李從璟帶著一步三回頭的少女,踏上了前路。
木棚前的老人,在秋風中身姿孤零,背過身去,悄悄抹了一把老淚。
視線裡再看不見商隊時,老人嘆息著坐回木椅,又哼起了小曲,不過卻換了一個綿長的曲調。
黃昏時,一支人數數千、軍威非凡的騎兵隊伍,從老人面前的官道上馳過,跟著商隊殘留的步伐行去。
老人站起身,一個人對著一支軍隊行禮。末了,嘆道:“今日這位公子,身後竟然有這樣一支馬軍作為援應,他到底是什麼人吶!”
更讓老人吃驚的是,不久之後趙武去而復返,卻是獨自一人。他赤著上身揹著荊條,垂首跪在了木棚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