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仁德!”“秦王英明!”“大唐萬年!”“陛下聖明!”此起彼伏的呼喊聲,充斥著整個官寺,那聲音激盪開來,越過官寺的院牆,遠遠傳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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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任滁州刺史是之前的潁州刺史朱長志,便是喜歡下地與百姓一同勞作,被人傳為“河泥刺史”的那位,州府中的官吏十分忙碌,只有他看起來分外清閒,負著雙手四處晃盪,但只看州府運轉井井有條的模樣,就知道這位“和泥刺史”並不只是擅長跟百姓同甘共苦。
李從璟巡視官寺中各項事務時,便是由朱長志領著,聽罷後者對官寺事務的介紹與彙報,饒是凡事追求完美喜歡吹毛求疵的李從璟,也沒有發現可供指摘的地方,這位滿臉絡腮鬍的魁梧漢子雖然看起來悠閒,但從他那雙紅通通的雙眼就能看得出來,他平日裡會辦差到甚麼時辰。此人辦理事務的細緻與他那張粗狂的臉像是兩個極端,形成鮮明的對比。
李從璟確信他在滁州幫助百姓擺平不平事,會迅速獲得收服人心的效果,這其實跟後世某黨建立根據地的法子是相通的,只不過兩者相比較某黨的手段更加雷霆,而且是有目標的針對土豪地主,而李從璟只是針對那些魚肉鄉里欺壓百姓的惡人,相同的是兩者都能很快獲得目標百姓的擁戴,實事求是的說,在當前環境下,李從璟的目標群體比某黨要大。
“幫助生民解決疾苦之事,只是滁州民政的第一階段,後續要做甚麼你心裡可有譜?”李從璟視察完州府的事務後,就在州府吃午飯,他沒有理會食不言寢不語那一套,如今諸事繁忙他也不得不抓緊每一刻時間,就在吃飯的時候這樣問朱長志。
朱長志吃飯的姿態倒是很符合他的賣相,粗暴而又快速,哪怕是與李從璟同坐一室,他也沒有故作姿態細嚼慢嚥,如此性情倒是讓人很不懷疑他之前的確說過那番話:某家拉在地裡的,都進了爾等嘴裡,爾等吃飯之時,怎生不覺得有問題?當然這個話題李從璟不會提出來,無論如何這都不是一個合適的場合。
“下官知曉,處理百姓不平事,一來是藉此告訴滁州官民,如今的滁州是大唐的滁州,諸事皆由大唐官吏作主,二來是初步收服民心,不說讓百姓死心塌地只認大唐不認淮南,好歹不能牴觸大唐,當然能心懷感激是最好,其三,處理一部分魚肉鄉里的跋扈大戶,有肅清地方風氣重建地方秩序的用意,也豎立了大唐的威信,這三者都達成之後才輪到第四者,也是最終的目的:在滁州推行朝廷新政!”朱長志一口氣說完這些話,喝了一大口湯水。
李從璟眼中不禁流露出欣賞之色,他在滁州以雷厲風行的手段幫助百姓擺平不平事,這其中的良苦用心怕是一些幕僚都不能盡知,卻被朱長志說了個完全,李從璟不禁想到,推行新政而後擢拔新政得力官員,再將這些官員用於新政,的確是一個良性迴圈。
“等到新政在滁州推行,那才是真正收服民心的時候,只有新政在滁州推行了,滁州才算得上是真正成了大唐領土,淮南江北十四州,滁州是率先推行新政的地方,必須要做好表率,這其中的關係遠非一州一縣的分量可比,你任重道遠,要周全行事,相信你不會讓孤王失望。”李從璟道。
“殿下放心,下官絕不敢讓三軍將士的鮮血白流!”朱長志鄭重道。
李從璟雖然暫時會坐鎮滁州,多半不會到別的地方去,但他要關心和處理的事情太多,滁州民政讓朱長志來全權處理是必然的,他最多不時過問起個監督的作用罷了,馮道雖然帶著大批官吏來了淮南,但他本身也不會具體分管一州一縣之地,而是要與李從璟共商全域性性大政性的東西。
離開州府之後,李從璟又去城中各處巡視,著重去到市場和寺院看了看,前者最能體現一座城池是否處在正常狀態,後者則能知道百姓心中都在想些甚麼——是期待大唐在滁州的統治穩固下去,還是祈求吳軍早日打過來再得滁州?民生百態之中學問很多,要統治並且治理一個地方,瞭解這些就能知道你頒行的政策是否得人心,效果是好還是不好,以及有哪些需要改進的地方。
李從璟在市場一家米糧店鋪裡檢視糧食物價的時候,被人認了出來,雖然李從璟到滁州後不曾大肆張揚,但平日裡總有拋頭露面,被一些頗有身份和眼光的人認不出來並不稀奇,左右百姓得知秦王在此,少不得蜂擁而至過來拜見、圍觀,眼看店鋪內外的百姓越聚越多,近衛的神色都凝重起來,畢竟滁州是新克之地,誰知道有沒有心懷叵測之徒混跡在人群中,若是秦王在這有甚麼閃失,那問題可就嚴重了。
李從璟對此倒是不以為意,笑容和煦的與誠惶誠恐的店鋪老闆談論店鋪經營情況,也不忘和氣的與左右百姓拉些家常,全然沒有防範人心的意思,這般親民作派很快為他贏得了百姓好感,漸漸的與他說話的人也就多了起來,其中甚至不乏歡聲笑語。
在被近衛提及安全狀況時,李從璟笑著說,這些都是我大唐子民,若是大唐的子民要對付他們的秦王,孤王便是有千軍萬馬來保護又如何,若是大唐的子民都敬重他們的秦王,便是牛鬼蛇神也要退避三舍,孤王何必擔心宵小之徒?
這番話讓人心折,不出意外百姓們看他的眼神充滿了敬佩。當然,這也是李從璟在滁州的諸番政策都是“撫民”“安民”“愛民”,頗得人心,若是哪個殺人不眨眼的傢伙來了,只怕這番話還沒說完就被諸位壯士群起攻之五馬分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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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平在攻下濠州之後,略作休整,即刻向楚州進軍,不同於在濠州的猛攻猛打,孟平用兵楚州時分外靈活,因為楚州有個傢伙叫作馬仁裕,以楚州刺史之職統帶楚州兵馬,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吳人在評價他的時候用的最多的就是六個字:有膽有謀愛民。馬仁裕與周宗齊名,併為徐知誥最親信的兩人,深得徐知誥信任與重用,若非其人還比較年輕資歷頗淺,只怕領兵救援壽春的就不是劉信,而是他馬仁裕。
楚州重地,唯山陽與盱眙兩地,其中山陽便是楚州州治所在,盱眙則臨近濠州。面對馬仁裕這個難纏的對手,孟平只用了三日,就將盱眙收入囊中,威震楚州四地,而後迅速兵發山陽。但即便是這樣出彩的戰績,也沒能熄滅李從璟心中的怒火,在楚州戰事臨半之際,李從璟一封嚴令,將孟平從楚州叫到了滁州。
李從璟的怒火,源自於聽聞孟平在攻打鐘離時,在陣前斬殺百姓以脅吳軍。
孟平到達滁州城時,早有李從璟近衛在城門等候,帶他馬不停蹄趕往李從璟下榻的府邸,孟平在府前下馬,孟松柏已經在府門相候,見到風塵僕僕的孟平,孟松柏只是嘆息一聲,言說了一句數年未見殿下如此大怒過,就帶他進門。
來到門前,孟松柏先進去稟報,孟平就在門外等候,前者進門不久,孟平就聽到屋中傳來一聲物什被摔碎的脆響,一個不加掩飾飽含怒氣的聲音炸雷般傳出,“滾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