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
長興二年以來,李從z已經逐漸適應太子這個身份,皇朝一應軍政事務該熟悉的都已漸漸熟悉,現在逐步進入到精深階段。
朝堂上下對太子總領大事業已逐日習慣,並且由衷感到愉悅,不同於李嗣源大字不識一籮筐,太子可稱是少見的“飽學之士”,臣子與這樣的君王謀事,沒有不事半功倍的道理。
不過令李從z感到頗為憂慮的是,前不久李嗣源又病了一場,雖沒有去歲那般嚴重,但也讓他揪心不少,在處理軍政事務之外,沒少讓人召名醫進京給李嗣源看病。
“昔曾追隨兩位先皇征戰天下,數十年戎馬生涯,早已是落下一身傷病,如今老來病發,也沒甚麼值得大驚小怪。眼下,皇朝內在進行新政深化,外在江淮、楚地與淮南大戰,你身為太子,當勤修德行,戮力國事,不可分心過甚。”李嗣源在李從z服侍湯藥的時候,語重心長的叮囑,“當年莊宗入洛時,國勢何其強盛,諸侯們八方來朝,爭先恐後,國人都以為中興之世降臨,孰料數十年功業,竟然差些毀在旦夕之間,你要引以為戒,萬萬不可鬆懈。”
李從z嘴上雖然應著,但服侍湯藥的動作仍是不急不緩,這讓李嗣源既感到無奈又感到欣慰。
照顧過李嗣源一陣,李從z又陪著曹皇后說了一會兒話,這才離開宮城去皇城坐鎮。
如今國事雖緊,但帝國機器運轉起來有條不紊,李從z既然熟悉了軍政事務,凡事提綱挈領即可,愈發得心應手,只要沒有大的變故,他不用時時勞心勞神,把自己弄得跟個老農一樣。
李從z到尚書檯剛一盞茶的功夫,樞密使安重誨、兵部尚書費高章,就聯袂來見李從z,商議一些有關江淮、楚地戰場的事宜。
“江淮如今正值決戰之時,供應前方的糧秣、醫藥等物要保證源源不斷,尤其是損壞兵器、甲冑的替換,箭矢、弩矢的補充,都要快速運抵。江淮局面雖然很可能因為這場決戰而徹底定下來,但也要考慮到決戰持久的可能性”
李從z盤膝坐在主位,安重誨、費高章相對跪坐在他身前,
前者如是對兩人說道,“雖然糧秣、醫藥主要是從淮北四鎮八州調集,但要考慮到地方的承受能力,眼下朝廷禁軍的兵甲、箭矢等物與藩鎮已有不同,只能從洛陽運送,要合理利用淮北河流,加快運送速度”
安重誨久任軍職,費高章曾在幽州與李從z共事過,這些事即便兩人玩不出新鮮花樣來使得效率得到很大提高,但至少能保證不出甚麼岔子,對此李從z頗為放心。
安重誨、費高章又就民夫青壯徵調、徭役折算等事與李從z商議過一陣,很快就離開尚書檯去辦事,李從z處理事務有幾個準則,例如論述問題言簡意賅、禁止長篇大論,制定計劃周密嚴謹、考慮多種可能性,具體實施的時候不問過程只看結果等,都使得即便貴為樞密使、兵部尚書,安重誨與費高章在來見李從z之前,都要率先與屬官商議許久,打好腹稿。
安重誨、費高章走後,李從z開始翻看奏章――李嗣源正在養病,這些事他也暫時代勞了,半響之後,他忽然眉頭一挑,哂笑了一聲。
“來人。”李從z拿著那本奏章,招來屬官。
“太子有何吩咐?”屬官連忙到李從z身側站定,躬身聆聽指示。
李從z扭頭一看,卻見這名屬官正是章子云,將那本奏章遞給他,李從z道:“侍御史沈希文上奏摺一本,勸說朝廷止四方征伐,與民休養生息,以仁德威服天下,‘兵甲鼎盛,為將帥之幸,馬放南山,國家之幸也’,還勸本宮克己復禮,以儒家禮儀為社稷之重,‘君臣之禮既壞矣,則天下以智力較雄長,遂使社稷無不泯絕,生民之類糜滅幾盡’可真是真知灼見!”
章子云聞言臉色大變,眼中盡顯憤恨之色,“眼下王師正在征戰,如此言論,擾亂軍心,禍國殃民,此人該殺!”
李從z輕笑道:“那倒不必。士不因言獲罪,何況是侍御史。依本宮看,此人確有報國之心,只不過讀書讀成了書袋子,知古而不識今,知書而不識事。你拿著摺子去見他,就說本宮很是欣賞他的文采與忠心,既然他心中有大唐社稷,怎能不知社稷為何物?讓人帶他去江淮前線,交給莫離。書生當識金戈,才不會空談治國大道,讓將士們領他見識見識戰爭為何物。”
章子云神色一凜,“謹遵太子教令!”
批閱完桌上的奏摺,李從z命人看了一眼時辰,而後起身,“依著時辰,契丹、渤海的使者該到了。”
他這話剛說完,就有官員來稟報,說是契丹、渤海的使者已經到了驛館。
“經年以來,契丹、渤海遣使愈發勤了,他們這是要做甚麼?”章子云跟在李從z身後問。
“還能做甚麼。”李從z不以為意,“無非是關心我大唐對淮南的戰事罷了。傳令,今夜東宮設宴,召見契丹、渤海使者!”
常州。
常州這個地方,平坦得不像話,便是偶爾有零星小山,也如線條、墨汁一般,可以忽略不計。長江在其北,城池距離長江最近處,四十里左右,其城東南七八十里外,是太湖,其城往南三十里外,是韜,韜西邊是長塘湖。
錢元率領的吳越水師在距離常州城三十里的時候,停了下來,因為一路行來皆平地的緣故,岸邊有精銳步卒與馬軍跟隨,此時錢元便下令,讓斥候去往常州附近各處打探,特別是林子、小山之處,要探查明白是否有伏兵,同時令輕舟急進,去往常州接洽。
盧絳與錢元站在一起,前者很是焦急的催促後者進軍,後者當然不同意,盧絳無奈,又請求下船去聯絡吳國的平叛軍隊,錢元只是多番安撫,讓他不要著急,並不許他下船。
不時,有斥候回報,三四千吳軍已經圍了常州,正在攻城,聲勢頗為浩大。
錢元對盧絳笑道:“不曾想貴國竟然還有兵馬前來攻打常州,依照這樣的聲勢,恐怕不用我吳越大軍相助。”
盧絳黑著臉裝作不樂意道:“常州作亂,王師豈能不伐?”
錢元笑而不語,但眼底閃過一抹微不可查冷意,在他看來,吳國之所以遣軍攻打常州,無非是想事成之後,讓吳軍也進駐常州城。
雖然吳國割獻常州給吳越,是兩者預設的事,但盟約上寫的畢竟是“吳越王代為管轄”,有這些吳軍在,不說事成之後吳國反悔,但至少給吳國駐軍常州創造了條件――到得那時,若是吳國說我與你共同駐軍常州,你管民政,我仍有統屬權,那豈不麻煩?
錢元心想:看來吳國並不甘心把常州割讓給我哼,我有三萬將士,搶佔城池豈有你們的份?
不時,有吳國使者前來,正是“率軍攻城”的蒯鰲。
在樓船上見到錢元,蒯鰲行禮,寒暄兩句,而後直入主題,“亂賊踞城而守,準備頗為充分,錢公方至,亂賊不知,正該急進攻城,可收出其不意之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