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囂的戰火讓人頭暈目眩,驟然轟隆的炸響如晴天霹靂,甚至讓交戰的雙方馬軍都身軀一震,地面的顫抖與戰慄,急促得如同慌亂的心跳,讓人雙腿都不由自主跟著震顫。百度搜尋:kanshu58
於此境中,賓士的精騎衝破塵霧踏碎泥土,持弓橫刀而進,其勢睥睨眾生驚駭鬼神。
不過禁軍步卒本也沒有指望手榴彈能將夏州馬軍盡數炸飛,他們所期望的,不過是夏州馬軍因之而驚,待得戰馬驚慌四散,則其奔進之軍陣不攻自破。
令禁軍步卒吃驚的是,待得煙塵消散,陣外馬蹄聲依舊,煙塵中露出夏州馬軍賓士的身影,前後相繼嚴整不亂,依舊如洪流。
禁軍將士俱都失色,夏州馬軍竟然沒有受驚,其軍陣其奔戰,竟然絲毫沒受影響!
軍陣中,孟平雙目愈顯凜然。
按刀而立的李從璟,依舊是不曾言語。
在河西、夏州連營前,其部步軍士卒,已經列陣完畢——早在馬軍出動的時候,步卒就已在調動集結。除卻嚴防靈州城的少量步騎,此刻的河西、夏州聯軍,已是近乎傾巢而出。
藥羅葛狄銀與杜論祿加相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狐疑和凝重,炸藥這種利器,他們先前未曾接觸多少,眼下雖然殺傷疲軟,但聲勢之大卻是不容小覷,兩人無論見識如何,眼下都敏銳覺察到了此物之難纏。
於此過程中,夏州馬軍收了弓箭,靠近禁軍步卒大陣時,前陣將士悉數從鞍邊取出一包包物什,點燃,而後向禁軍步卒軍陣拋擲出去。
夏州馬軍所用之物,似炸藥包又似手榴彈,正是先前定難軍在荒漠中練兵時,來訓練將士所用之物。
此時,夏州馬軍持刀持矛,衝入軍陣空檔,轟然殺進陣中!
禁軍步卒大陣在變為圓陣後,再無方陣前陣那樣的厚重防禦力,眼下在炸藥轟擊下,如何能抵擋夏州馬軍趁勢而進?
石敬瑭眼中迸射出無盡殺氣和殘忍之色。
“這......這......”杜論祿加眼見此景,口齒含糊不知所言,只剩雙目發怔,手足無措。
石敬瑭傲然仰首,“若無此等利器,談何擊破賊軍,談何攻入中原,談何成就大業!”
——擁有此等利器的夏州兵馬,實力跟往先已不可同日而語,河西軍隊若跟夏州兵馬對陣,全然沒了能贏的把握。
縱目遠眺,眼見夏州馬軍前赴後繼攻入禁軍步卒大陣,而對方莫能奈何,陣腳已亂,石敬瑭心頭豪情頓生。
河西、夏州軍的戰法,至此已經全盤揭曉。以馬軍為交戰主力,以夏州精騎開啟局面,待得形勢明朗,便令步軍跟進,底定戰局。
今日若能得勝,於敵,是破軍,於友,是立威,可謂一箭雙鵰。
如此遠的距離,樓車姑且如米粒,就更不必說看到李從璟了。
他一直站在彼處,像是一座無法逾越的高山。
初見李從璟,是在晉陽府宅中,對方尚是少年,著青衫,持書冊,於窗前而立,抬首望天,目露思索之色。
再見李從璟之前,石敬瑭已聽聞他殺將成名、獨領一軍的事蹟,而彼時,娶進家門的李永寧,正讓石敬瑭的心智備受煎熬。所以那一天,在李從珂面前,他無意識折斷了手中的筷子。
然則出身卑微、才學平平的他,若無心計,如何能夠越過龍門?
他要爭。
他不惜流血十鬥、他每每遍體鱗傷,才為李嗣源為自己打下來的功業,怎甘交到李從璟手中,任他據為己有?他怎甘做了李嗣源的鷹犬後,再去忍受李從璟的頤指氣使?
於是那年雨夜,他與李從璟徹底成為死敵。
然則天命不眷,李從璟崛起太過迅速。短短數年間,平澤潞之叛,手刃李繼韜;略懷孟之地,大敗戴思遠;出軍河上與王彥章鬥,一戰而平再戰敗之;為先鋒,千百里奔襲,首定大梁而成社稷之臣,從此如日中天;遂鎮幽雲強藩,又屢敗契丹之軍,而奪平、營二州之地;再出援渤海大破契丹精騎,氣死耶律阿保機,迫使耶律倍簽訂城下之盟,自是揚名海內威重三軍,軍功鮮有人及;再後竟又率軍南下,救李嗣源於危難之境,一朝風雲變幻,便擁秦王之尊、治天下之軍!
及至出征兩川,怎能不受制於人,搖尾乞活?
而後方有放逐夏州之事,好在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石敬瑭終於能有一席之地,可旦夕謀劃大業。
人這一生,不過鬥爭二字。
秋風颯爽。石敬瑭深吸一口氣,收回思緒。他看向禁軍樓車,雙目堅定如鐵,嘴上雖不言語,心頭已在吶喊:“李從璟!世人皆敬你服你畏你,恨不能匍匐而進,捧你雙腳置於額前,而我石敬瑭獨不為也!大爭之世,人皆能成功業,我石敬瑭雄武半生,豈能為你牽馬墜蹬!今日,我便要與你決一死戰,以定天下歸屬!”
樓車上,桑維翰見步軍大陣被破,夏州馬軍強勢攻入陣中,吃驚道:“賊軍怎會有炸藥利器?”
言罷,縱目遠眺,納戰場於眼底,又道:“沙場之爭,道法萬千,豈有因一物一利之長,而能立於不敗之地的?征戰疆場也好,與人爭鬥也罷,當以應變為重;而應變之道,追根揭底,在於有多少後手準備。後手越多,應變之道便越足,才能遊刃有餘。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何也?知己知己,才能料敵於先,才能備足後手,倘若己之後手多於彼,則將帥方敢言勝。”
李重美、趙普等人,俱都露出恍然與深思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