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澄澈看著軒轅魔君的眼睛,他相信外婆至少這次沒有欺騙自己,她真的打算走了,去向每一位元界聖者的最終歸宿之地。
或許,這才是她一輩子唯一渴望做的事,幸好不算晚,但願來得及。
姬澄澈不禁想到了商婆婆,那年在北荒冰原上邂逅,她正是為尋找失蹤多年的巫聖唐虞。如果不是因為恰巧遇見了自己,她多半也會不顧一切地闖進摩天冰瀑,即使明知道有死無生。
生同裘,死同穴。
從項翼、虞妃兒,到商婆婆、唐虞,再到眼面前的外婆,任你是帝王將相絕世聖者,看過人間萬種繁華嚐遍世上千般滄桑,到頭來所求者不過這六個字。
所謂的萬里江山千古風流,到頭來也不過是後人口中的評說。
或許他們最想要的,無非是執子之手,無非是與子偕老,卻偏偏求不得。
姬澄澈神思悠然,不覺痴了。
“你想好了麼?”軒轅魔君在問。
姬澄澈霍然驚醒,回過神來道:“你真的決定放下一切,包括流落元界各地千萬魔族族人和大秦的復國夢想?”
“放不下又如何,不放下又如何?我只是想在離開這個世界之前,做一件自己喜歡的事而已。”
軒轅魔君搖搖頭道:“至於千萬族人與大秦的復興,你會比我做得更好。”
姬澄澈卻沒有軒轅魔君那般的自信,除了端午之外他甚至沒有見過其他任何一位當下魔族的實權人物,若僅憑外婆的一紙旨意就想令這些桀驁不遜的族中巨擘心悅誠服俯首帖耳未免太過天真。
孰料,軒轅魔君接下來的話愈加令姬澄澈吃驚——
“你是擔心接手魔族禹天則會失望,那大可不必。你以為這些年來我在你身上用的心思他會不知道?他帶你遊歷四海,教你治世之學統兵之法只是想讓你安安穩穩當個大漢的太平皇子?你未免太小看了他的胸懷格局!”
軒轅魔君冷笑道:“很少有人知道,他才是封魔之戰的幕後推手。從太古山十聖戰到姬天權起於北方,項翼興於南方,直至魔族敗退南荒,楚漢隔山而治,全都是出於禹天則的手筆謀劃!”
“所以你曾對他恨之入骨?”
“我為何要恨他?縱使沒有他,大秦經歷了千年的統治內部早已腐朽不堪,終歸難逃覆國命運。倒是禹天則籌謀的戰後格局,還為我魔族在南荒保留了最後一點元氣。不然的話,結局也許會更糟糕。”
軒轅魔君回答道:“可笑的是他嘔心瀝血勾勒的盛世畫卷卻適得其反。失去了魔族的威脅,仙巫兩族又開始蠢蠢欲動遲早將有一戰。無論哪一方贏了,無非是回覆到千年前的老路上,那又豈是禹天則想要的?”
姬澄澈默默點頭,不得不承認軒轅魔君一針見血說到了痛處。也正因為這樣,大先生才會暗中建立天合盟,希望透過另一種方式實現世間大同之夢,然而這條路同樣荊棘密佈漫漫無期。
“所以他將期望放在了你和林隱的身上,甚至不會反對你接掌魔族。他這麼做就是希望你們能夠開闢出一條新路,否則十數年後元界必有一戰,而且慘烈程度絕不會亞於二十年前的封魔大戰!”
軒轅魔君接著道:“你是大漢的皇子,魔族皇室的血脈後裔,又與大楚淵源極深,再加上你和龍族、羽族的關係,這擔子你不挑誰來挑?!”
姬澄澈油然一笑,沒有置評反駁,說道:“我在想,如果孃親還活著,她會希望我怎麼做?”
他抬頭望月,彷彿那月上參差的暗影便是孃親翩舞的身姿,遙遠模糊而又清晰得近在眼前。
以魔族公主之尊,入大漢皇宮為妃,忍教項翼一世抱憾——自己的母親其實早已給出了她的答案。
姬澄澈咬咬牙,一字字道:“我答應你!”
軒轅魔君笑了,幾十年裡她似乎第一次笑得如此舒心,如此如釋重負。
她將一方用黑色綢緞包裹的大印交到姬澄澈的手裡,說道:“可惜不能給你一個盛大的登基典禮。”
姬澄澈雙手接過沉甸甸的傳國玉璽,心裡生出一種特別奇妙的感覺。
這方玉璽,外婆用過,之前的曾外祖父軒轅崑崙用過,軒轅氏的歷代先祖也都曾經用它殺伐天下獨斷乾坤。
而今,這方玉璽所象徵的權力已今非昔比,但絲毫不會減輕它的分量。
相反,它變得更重了。
這是一種傳承,一種責任,今天終於要由他來扛起。
無論之前是怎麼想的,有多少訝異多少矛盾,在接過傳國玉璽的一剎那,姬澄澈的心像是經歷了一場神奇的涅槃。
他緩緩跪下,高舉雙手托起傳國玉璽,沉聲說道:“澄澈必不負所托!”
軒轅魔君扭過頭去,不讓姬澄澈看到她此刻的眼眸,只在心中默默道:“靈犀,不要恨我。你和澄澈都是那麼懂事,卻奈何生在帝王家?這條路你走累了,我也累了,但願澄澈能走得比我們都好都穩,為我魔族開出一條安身立命之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