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匪也早就預料到這種情況,除了三艘船頭站滿水匪的烏蓬船外,其他給拖到河中央的船都給縱了火;三桅海船上的水匪拿鐵鉤搭將畫舫鉤住之後就迅速張帆,拖住畫舫往河外側拽,林縛身子藏在水裡,看著這一切,心想他們真是計劃周密。
烏蓬船上的火勢也大了起來,林縛身子藏在水下暫時還無憂,但也不敢輕舉妄動,人慌馬亂的,誰知道遊向岸邊會不會給誤殺?
遊向畫舫?傅青河正防備水匪從水裡偷船,給誤殺的可能性更大;再說七八十名精壯水匪圍住畫舫,畫舫上加上漿手、船工還不足二十人,要是岸上的白沙縣刀弓手不能及時找來船靠過來救援,他們的命運可想而知了。
此時的林縛雖然也有憐花惜玉的心思,還念著蘇湄待他的好處,卻不是熱血衝動就自奔死路的笨蛋。
水匪不再拖延,三桅船頭聚了十幾張弓一起怒射,還有人將陶罐樣的東西朝畫舫船頭擲來,給擊碎卻是漫天的石灰灑將出來。趁著畫舫船頭人仰馬翻,幾十名水匪從三桅船以及其他三艘劫持的商船上跳船衝上畫舫……
畫舫給拖離河岸差不多有近二百米,岸上才有弓手趕到渡口射箭支應,已是鞭長莫及了,也不見有誰跳下河游水來援。林縛知道畫舫大勢已去,傅青河個人武藝再高,亂戰中也難發揮多少作用,頂多殺幾個水匪洩恨,要是不識機棄船跳水,難逃一死。
聽著烏蓬船給大火燒透的爆裂聲,林縛擔心船體很快會給燒散架,又等了片刻,待大半水匪都跳上畫舫,眾寇的注意力不在水面上,他瞅準方向,一個猛子扎到水裡,朝畫舫那邊潛去。他估計著水匪奪了畫舫後不會輕易燒燬,附在船底往下游游上一段路程再上岸更保險些。
浮出水面換氣,沾滿黑青色水苔的畫舫船底就在眼前,林縛拿斷刀刺入船板縫裡好有個支撐點給他歇口氣。這時候一團黑影從眼前砸落,濺起來的水花讓林縛猛嗆了一口,是個人掉下來,不知生死。
林縛將斷刀拔在手裡,猶豫著是不是要待落水者浮上水面後就立即上前補上一刀,就聽見有人在他頭頂上大呼:“傅青河死了,下艙去殺漿子手!”
落水的是傅青河?林縛吃了一驚,他知道學武之人在亂戰中能發揮的作用有限,但是也沒有想到傅青河會這麼不抵用?一個猛子扎進水裡,藉著透進河裡的微弱火光,看著水下一團黑影不見動彈,不待他浮上水面,林縛就扯著傅青河潛往別處。
傅青河落水的地方會吸引水匪的注意力,林縛不認為自己在水裡還能機敏的躲開強弓,夾著傅青河不知死活的身體,潛到畫舫船尾的搖櫓下才浮出水面,船尾下這處深凹進去,又有搖櫓遮著,火光照不進來,比其他地方要隱蔽許多。
林縛正要解下腰帶將傅青河的身體綁到搖櫓上,只覺手裡的身子動了動,頭往外一偏,躲開傅青河沒多大力氣的一拳,側回頭見傅青河詫異的看著自己,大概無法置信自己竟然沒死,還順手救了他。
得,也不用解釋,林縛小聲問道:“傅爺,你傷在哪裡……”剛才在水裡只看到他背胛有血滲出來,沒有傷到要害,這時候見他右臂給割開兩道深口子,在水面浸了一會兒,翻開的肉像白唇,左肩窩還有血不斷往外滲,都不算嚴重,不知道他其他地方有沒有受重傷。
“水賊抬了撞木上船,胸口上給撞了一記,閉氣掉下水來。”傅青河單手勾住搖櫓,有氣無力的解釋落水的原因。
林縛沒見過撞木是什麼東西,但是能想象,畫舫兩側長直狹小,傅青河要是想在那裡負隅頑抗,水匪抬根大木頭來直撞過去就能逼他下水。
蘇湄的艙室在船頭,林縛跟傅青河藏在船尾,聽不見前頭的變故,只聽著船上動靜漸小,想來水匪已經控制住局面。過了片刻,不斷有屍體給人從上面拋下來,數著水聲,林縛與傅青河面面相覷,除了蘇湄跟她的侍女小蠻之外,竟是一個活口都沒有留下。
白水河漲水後,水面有兩三里寬,畫舫給拖到河中央,就跟那艘匪船系在一起,剩下的三艘商船也都給水匪縱火燒了,岸上雖然有刀弓手在河堤上奔跑著想要救援,卻束手無策。藉著火光,遙遙看見河岸上還有幾人騎著高頭大馬,不知道在東南抵禦奢家叛亂、素有威名的董原、董府君在不在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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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賊他娘。”董原看著白水河裡幾艘熊熊燃燒的商船以及正往白水河口方向逃逸的海盜三桅沙船跟系在後面的花舫,恨恨的捶著手心,這股海盜竟然就在他眼皮子劫人,如何讓他不惱火。
“看上去像海船,可能是東海盜內寇,只怕沿著岸追不及,要不要快馬加鞭知會寧海軍鎮派水營?”在火把的映照下,白沙縣知縣丁知儒臉色有些發白,身子給風吹得發冷,給海盜在境內肆虐,他身為白沙縣主官,多少有些逃脫不了的責任。
“指望那些草包?”董原不屑的冷哼了一聲,“三天前,崇州縣學給掠襲,崇州縣城裡就有百餘寧海鎮軍,還不是給三五十海盜殺得人抑馬翻?”
高宗庭知道董原是極恨這些東海盜的,但是要是人在維揚府境給劫走、卻給寧海軍鎮救出,董原有什麼臉面?他說道:“區區一歌姬,也值不得府君為她星夜勞師動眾,文書明日再發不遲。”
董原冷冷一哼,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藉著皎潔月色看著河心漸行漸遠的黑影。
丁知儒這才知道董原也在記恨黃昏時被拒之事,要是所料不差,賊人應該是東海盜的一股,此時派人快馬加鞭行文知會寧海鎮,應該來得及在海盜船出海之前進行攔截。丁知儒當然也不會忘記董原與寧海鎮的矛盾,再說董原又是極力主張在鎮軍體系之外組建地方新軍的主要官員,他便不再說什麼,哪怕是做做樣子,他讓縣尉率領刀弓手沿岸繼續追下去;又隱約看見河裡還有人未死,想來是逃過大難落水未死的船戶,忙組織人手下水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