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西的情況好就好在,在持續多年的戰亂中,地方勢力受到毀滅性的打擊,不存在龐大規模的中間食利層。只要淮西能恢復生產,可以直接將農民耕種所得的五到六成收上來養軍,那樣就能勉強能養十萬軍馬。
奢家據閩東一隅,最多時能養二十餘萬兵馬,道理也就在此——朝廷想要財力充足,抑制中間食利層、抑制豪戶、抑制土地兼併,常常是新政的核心思想。
在元翰成、劉庭州、丁知儒等人看來,林縛能據淮東而崛起,也無非是這些手段,董原恰恰也是以治政聞名。
董原進入淮西之後,最緊迫做的一樁事,就是收地屯田。
董原來淮西時,到處都是拋荒的無主之地,屯田倒不怕沒有土地。
屯田可養卒,屯田可足用。
淮西屯田,屯卒支領錢糧,屯種所得悉歸官有;屯戶耕種,則繳半數收成繳官。
永興帝返回江寧之後,江淮閩贛,都相對陷入沉寂,說白了各方勢力都在爭取時間。
淮東爭取時間徹底的控制江寧,淮西、池州、荊湖、湘潭等藩鎮則爭取時間增厚自保的本錢。
淮西的時間還太緊,徐州戰事過後,淮西才開始大規模的屯種,才有一年的時間。
而且淮西要向屯戶、屯卒提供必要的種子、農具以及耕牛,這些資源的緊缺,限制了屯田規模的擴大。
還在去年年中之前,得鹽商支援,董原手裡才有較為充足的資本,得以從維揚、江寧等地購入大量的農具、耕牛、種糧,將淮西屯田總規模在一年時間裡擴大四十萬畝。
四十萬畝的屯田規模還遠遠不夠,要想將十一萬眾的兵備撐起來,要有持續打一兩場大規模戰事的儲備,至少需要直接控制兩百萬畝的屯田。這樣才能將稅銀節約下來,去做兵甲、戰船打造及供養官吏等事務。
林縛從二月下旬開始在江寧整治鹽事,導致大量鹽商子弟攜家財逃來淮西。
短期看去,鹽商子弟攜來大量的金銀,對淮西極為有利。鹽商子弟要在淮西安置,購置宅院,購置荒地募民耕種,都有利於淮西地方進一步的恢復生產。淮西行營透過出售無主荒地以及舉薦鹽商子弟出任地方官吏,就能直接得到大量的金銀,以彌補財力的匱缺。
但是,不是沒有嚴峻的後果。
鹽商勢力給打壓下去之後,維揚府就變得平庸,即使後任知府是沈戎推薦,但孤木難支。除了給江寧提供稅賦外,維揚府再難有其他作為。
江寧厘金局的成立,將維揚府、東陽府都併入其中,實際上使得之前從維揚府通往淮西的水陸通道,也都置於淮東的控制之下。
如今淮東與江南七府、兩浙及閩東等地之間的物資商流,過稅降到“三十稅一”的低水平,這是林縛給江南七府實質的好處,江南的糧鐵價很快就滑落下來,民眾都得到實惠,局勢安穩了許多。
但是,在江寧厘金局的控制之下,運往淮西、池州等地,稅率立馬提高到“五稅一”的高位,鐵器、騾馬耕牛的過稅厘金更高。
要擴大屯田規模,必然需要大量的農具、耕牛以及種糧,比之以往鹽商勢力控制之下的維揚府,淮西此時要購入這些物資,至少要多付出近四五成的金銀——鹽商子弟逃來淮西所攜金銀,大概撐不了多久,就會給耗光。淮東的陰狠,直叫人生出許多的無力感來。
淮西也有鐵煤,也可以開山挖掘,但首先要將淮山之中的殘匪清剿乾淨,此外開山挖礦前期投入也是巨大。
除了屯田之外,淮西兵馬的兵甲軍械戰船,以後都要自籌。
就算工部所轄的工坊沒有在戰事中給摧毀,淮東也斷不可能將精良兵甲送到淮西來。
淮西兵馬、眼下是兵甲齊全,但沒有儲備。一旦發生大規模的戰事,兵甲弓箭消耗極大,淮西要自行打造兵甲進行補充,一缺鐵料,二缺工匠。
元翰成與劉庭州坐在廊簷下談淮西軍政,越談越寒心:若是有十年八年的時間,也許能慢慢的將這些事情理順過來,但淮東會給他們十年八年的時間嗎?燕虜會給他們十年八年的時間嗎?
要是十年之後,淮西、池州、湘潭、荊湖都還是這般樣子,怕是沒有人能阻擋林縛廢帝自立了……
董原往信陽視察水情,今日不能返回,劉庭州與元翰成也就離開硤石山大營,回壽州城去。
壽州城這邊,大雨早就歇了,劉庭州與元翰成車馬進城,趕巧有驛騎從東南面馳來。
劉庭州截住驛騎,驛騎稟道:“崇國公、樞密使日期前取道洪澤浦去了廬州,著令淮西遣人過去商議軍政要務……”
董原不在壽州,林縛的令函,自然是劉庭州來接收,他拆開來看過,又遞給元翰成,說道:“樞密使在徐州都停留了一個月,去了廬州才想到要我們這邊派人去參議軍政,難不成抵禦燕虜就是徐州能一力承擔?”
北燕眼下著力攻取關陝,使得兩淮及南陽的壓力大減,陳芝虎在河南就五六萬兵力,單單打南陽或河中府都不夠,自然難以對南陽、河中府以及淮西都形成什麼威脅。
“許是要解決襄樊長樂匪?”元翰成問道。
趁著東虜無力南顧,淮西、南陽以及荊湖全力攻打羅獻成,消除襄樊地區的隱患,也是當前迫切要解決的事情。
劉庭州對軍事要比元翰成熟悉得多,搖了搖頭,說道:“難啊,沒有錢糧,大軍如何開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