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大人,嶽大人……”
林縛兩次輕呼,終叫嶽冷秋回過神來。
“哦……”嶽冷秋抬頭看向林縛,剛才走神,沒有將林縛的話聽在耳裡,有些失態。
林縛倒也不怪罪嶽冷秋,嶽冷秋差點陷在南陽,好不容易趕在南陽給北燕合圍之前跑出來,心神不定也在所難免,說道:“敵軍在鄂東的防線,由於中間有插軍山、旗山等山體為天然障礙,其防禦的重心實在兩頭,一頭集中在漢津(今武漢漢口)、黃陂、鐵門山一線,一頭集中旗山與鳳山之間的鳳山、九蓮河。攻陷鐵門山、鳳山,就能揮直入隨州腹地,進擊禮山、柴山,攻陷漢津、黃陂,就能奪下漢水汊口,進擊漢水東岸的腹地。要想撕開敵軍在鄂東的防線,本院以為,只能放過鐵門山之敵,兵分兩路進行鳳山與漢津、黃陂,嶽大人督池州軍,以蘄春以根基,向西北進擊鳳山,而本院則率淮東軍主力,進擊漢津、黃陂……嶽大人以為如何?”
雖說林縛以樞密使執掌天下軍政,但池州軍自成體系,兵分兩路打敵軍鄂東防線的兩頭,自然是合理可取的。
堂下鄧愈、嶽峙等池州軍諸將,都是盼望嶽冷秋能重歸軍中的,這時聽林縛許嶽冷秋重新督掌池州軍,自然都是神色振奮。
嶽冷秋心裡苦澀,兵分兩路打鄂東防線兩頭,有那麼好打嗎?
池州軍要進擊的鳳山、九蓮河,是峙守鳳山西南麓以及浠水河的要衝之地,陳韓三退守,其部有一萬三四千眾。按說池州軍三萬兵馬,在兵力上佔據優勢。
但是沿浠水河而上,越往北地勢越險,到浠水河上游,就要面臨崇山峻嶺的阻攔,只能從正面進攻依險築壘的鳳山、九蓮河兩寨。
鳳山、九蓮河兩寨依山險而築,兩寨兩去不過五六里,依為犄角,雖說此時僅陳韓三一萬三四千兵馬守禦,但其背後為隨州腹地,援兵可以隨時快速的進入鳳山。
隨著南陽的陷落,北燕只需要留陳芝虎部牽制淮西就可以,羅獻成所部兵馬可以迅速透過隨州腹地南下,補充到鄂東防線來。
跟袁州軍不同,袁州軍有大量的官員、將領是給脅裹投奢,在奢家敗出江西之後,這些人是渴望重歸江寧的,不僅周誠、韋忠等人公開支援投降,周知正等人更是早早就在暗中投靠淮東,淮東遂能一舉擊潰袁州軍,幾乎沒有為此付出什麼傷亡去。但羅獻成所部都是流寇出身,他們這些年來盤踞隨州不接受招安,就是對江寧有著極深的戒心。
這個戒心不是羅獻成、鍾嶸等少數人,而隨州軍將領普遍不信任江寧,這時又投附北燕,特別是北燕在荊襄已經佔據絕對優勢的情況下,隨州兵馬更會堅定的防守鄂東防線。
此時在鳳山、九蓮河的守兵只有陳韓三一部,相信過不了多久,就會增到三萬、四萬,甚至更高;而去鳳山不足四十里的鐵門山,隨州兵馬大將鍾嶸率萬餘精兵進取,他們沒有多餘的兵馬去牽制鐵門山,池州軍拿什麼去攻陷鳳山?
當然,嶽冷秋不能怪林縛分配不公,淮東軍要對付的漢津、黃陂兩城相距十數里,此時就已經進駐楊雄、孫季常兩部近四萬敵兵。
此時淮東軍在蘄春附近集結的兵馬不過三萬水步軍,還不強攻漢津。雖說淮東最終能調集的兵力將高達八萬以上的水步軍,但同時隨著北燕拿下南陽城之後,後期進駐漢津、黃陂進行防守的敵軍也會急劇增加。
就算北燕最終拿出十二到十五萬步騎去打荊州,那在鄂東防線最多就能投入十五到十八萬兵馬。
雖說北燕在鄂東防線投入的兵力會以奢、羅兩家為主,兩家兵卒的戰力較弱,但他們勝在人多,又依山川之險而守,淮東與池州軍在兵力要處於劣弱,在短時間裡拿什麼去捅穿鄂東防線?拿什麼去破壞北燕攻打荊州的計劃、解荊州之圍?
而一旦叫北燕先攻下荊州,北燕就能從漢水西岸抽出大量的兵馬補入鄂東,不要說捅穿鄂東防線,他們到時候將會被迫轉攻為守,守也將守得艱難。
在嶽冷秋看來,眼下唯有寄望胡文穆在荊州能守住!荊襄戰事能拖上一年半載,情形就會變得有利於江寧——也許應該說是有利於淮東。有一年半載使江西形勢得到較好的恢復,才能更好的支援荊襄這邊的拉鋸住。
張佐武、顧浩不管實質上是不是人質的身份,他們在蘄春是代表潭州,自然有資格出席最高階別的軍事會議,沒想到林縛還是下定決心打荊襄會戰。
張佐武、顧浩之所以在此之前,認為林縛不可能打荊襄會戰,主要還是他們的視野窄,看不到荊襄會戰將影響到南北對峙的格局,影響到接下來天下戰局的主動權會落在南方還是北方;再一個,他們還不能清楚的看到林縛的雄心壯志。
嶽冷秋與林縛打了這些年的交道,有些事情自然要比潭州諸人看得透徹,不過也正是他看得太清楚,才在之前錯誤的估計了林縛援南陽的決心。
要是能守住南陽,接下來的形勢必然有利於南方,至少在豫章與林縛相見時,嶽冷秋並沒有懷疑林縛守援南陽的決心。
接下來形勢發展,雖然說明嶽冷秋在豫章時判斷錯林縛守南陽的決心,但他此時猶相信林縛不會輕易放棄荊襄,最差也要會在荊襄地區與北燕拉鋸下去,除非林縛心裡真的都沒有鯨吞天下的雄心。
一定叫北燕完全佔領荊州,控制揚子江上游地區,從上游威脅江寧,整個形勢對淮東是極為不利的。
當然,嶽冷秋從南陽逃出來之後,看到林縛如此乾脆利落的放棄南陽,信心也沒有那麼堅定,只要這時看到林縛率前部渡江在蘄春立足,才重新相信自己的判斷。
不管怎麼說,池州軍是沒有退路的。
當然,此時到蘄春的,除了張佐武、顧浩、嶽冷秋等人外,副相左承幕以及胡文穆之子胡文長也趕了過來。
南陽陷落之後,要是沒有淮東軍主力渡江進入鄂東地區,從漢水東岸牽制南下的北燕兵馬主力,僅憑荊湖軍自身的力量,是絕對沒的信心守住荊州的。
事實上,南陽的例子在前,荊湖諸人心裡也深怕給淮東玩弄了,在沒有看到淮東正式渡江,投兵力投到北岸鄂東地區之前,荊湖諸人也不會完全將主力兵馬投入荊州進行防守。
左承幕一方面是代表朝廷過來勞軍,一方面左承幕從荊湖制置使出身副相,是荊湖一系在江寧的代表。荊州能不能守住,會不會給淮東藉機削弱,關係到左承幕的切身利益,他不能坐視不管。
荊湖軍自然不會輕易放輕荊州,因為一旦放棄荊州退到南岸,僅有江夏半府之地及鄂州府可守,只會像池州軍逐步的淪為淮東軍的附庸,就會像嶽冷秋那般給林縛玩弄於股掌之間差點陷在南陽逃不出命來。
當然,要是淮東軍沒有決心渡江北上參戰,荊湖軍迫於形勢,也只能暫時先放棄荊州。
除了先率虞文澄部渡江北上之外,在拿下蘄春殘城之後,林縛就下令江淮各府的物資直接以蘄春為中心進行集結,以實際行動來表明堅決進入鄂東、進擊荊襄的決心。
林縛也唯有如此,才能叫荊湖諸人放下心理包袱,集中力量守住荊州;同時也下令湘潭諸府將相援的物資以及兵馬透過水路直接前往荊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