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開的黃陂東城門,給燒起的大火映照得十分的醜陋。
在淮東重型拋石弩的集中轟砸下,黃陂東側的城牆終於支撐不住,訇然倒塌,崩開一段段的寬數丈、十數丈不等的缺口。
守軍沒有辦法再守城牆,孫季常在親衛的簇擁下,往城內退去。
“撤吧,再不撤就來不及了,白塔河、熊家崗不可能支撐得更久?”紀石本渾身浴血的過來跟孫季常匯合,將身邊的扈衛撇開,單獨走到孫季常身邊,壓著聲音勸他。
“怎麼撤?”孫季常不是不想撤,但在夜色之下撤退,只會引起全軍的崩潰,這裡面的厲害關係,他不是不清楚,要想保住麾下兵力,必須撐到明天天亮,說道,“再撐一下,只要孟安蟬派騎兵從兩翼打出去,應能壓制住淮東軍……”
“兩翼白塔河、熊家崗岌岌可危,聽說奢文莊都兩次派人去孝南催促孟安蟬出兵,都未見孟安蟬理會,怕是孟安蟬想先逃,”紀石本說道,“要是兩翼先撐不住,要是孟安蟬先逃,我們兩條腿,可跑不過他們四條腿啊!”
“可是……”孫季常仍無法下決心.
“沒什麼可是了,”紀石本說道,“難道孫帥還想保住兵馬不成,你我能逃出性命就謝天謝地了……”
***********
夜色已濃,戰場之上廝殺似乎也變得凝固,血泊也變得黯淡。
從床弩、蠍子弩、衝車聯合撕開的柵牆缺口前,壕橋車、摺梯車搭出進兵通道,淮東甲卒以都隊為單位,堅決的從缺口突入敵營。無一例外,在最先突入敵營的甲卒陣列之前,都有數輛穿甲力士推動而走的覆鐵輜車向敵軍在營壘裡組織的脆弱防陣橫衝直撞。
淮東軍在輜車上覆鐵甲,是用來防備敵軍重甲騎衝擊的,柵牆後的敵營步卒怎麼能承受住覆鐵輜車的衝擊?而在覆鐵輜車之後的淮東甲卒見敵防陣給衝散,便果斷衝出搏殺。
精鐵所磨礪的鋒利刀刃,便是厚有數毫的鐵甲片也能輕易斫開;十數柄陌刀自上往下奮力敘劈而下,彷彿十數道閃電擊來,便是鐵甲防陣也會在瞬間給撕開,何況給覆鐵輜甲衝散的敵卒。頓時的頭折肉裂,血流成河,在陌刀陣下,僥倖得脫的十數敵卒屁滾尿流的撒跑後退,卻將後背丟給破空而來的勁弩……
將一撥撥敵卒撕得潰散不堪,殺得伏屍盈野,待有敵卒組織起有序的陣列反攻過來,淮東甲卒則往覆鐵輜車之後收縮,等後續的友軍繼續突出來,以反覆殺出、收縮再殺的戰術動作,將敵軍在北岸有序的反擊撕碎,不斷的擴大在北岸的陣地……
弩陣已經逼白塔河南岸,根據巢車之上的令旗指示,射箭覆蓋敵卒的反擊陣列。精鐵所鑄造的床弩,基座更沉重,意味著更高的穩定性及準確度,在一兩百步的近距離內,平射敵陣,就彷彿在串糖葫蘆,一箭下去,常常會接連洞穿三四名敵卒的身體。
在床弩的攢射之下,任何程度的精良鐵甲都顯得蒼白無力,唯有淮東軍覆鐵輜車側面有三分(十分為一寸)之厚的鐵板,才有可能擋住床弩在近距離的射擊。
弩陣有效掩護突入敵營的甲卒陣列的側翼,而蠍子弩更是在短時間內將數以千計的火油罐擲向北岸的敵營縱深入處。
悶燒煤殘留下來的瀝渣混合火油後,成為效能極佳的燃燒物。罐破、火油灑開,哪怕是在沙土上,引火也能熊熊的燃燒起來,而木柵牆、營帳、戰棚沾上這種瀝油,非要燒成灰燼,不然難以撲滅。
暮色越重,北岸燒起的大火越發的氣勢洶洶,也為趁夜破營的淮東軍甲卒提供足夠的照明。
在淮東軍凌厲的進攻下,守軍的反擊顯得陡然而無力,無法給突破進來的淮東軍以有效殺傷,更沒有能力將突破進來堅如磐石的淮東軍陣打散、打退回去,只是無意義的積累傷亡。
那滿地伏屍以及在低窪地裡積起的血泊有如小湖,使得守卒浮起再也無法壓制心裡的恐懼與絕望,唯有淒涼的看向營後草坡。柵營之後草坡上,那些扛著刀斧的督戰隊也像一道鴻溝,斬斷他們逃往生的希望。只要有守軍退到督戰隊的警戒範圍之內,都會給無情的砍殺。
衝出去是死,往後退也是死,無數守兵退縮到柵營北側的狹窄地帶,還有一道長淺的壕溝在前面給他們提供一道脆弱的保護,阻止淮東軍像虎狼一樣衝上來。長壕後的守軍哀憐的看向他們的頭領。
他們的頭領則絕望的望向北邊的夜色沉沉的天空,等待鐵甲騎能像鐵流一般,從那草坡之後的夜空裡湧出來。
面對淮東軍堅決的打入,面對淮東軍無比強大的戰械,除非部署在第二線的騎兵果斷的衝殺出來,不然僅憑白塔河之後的柵營守軍,根本沒有能力收復防線。一旦第二道長壕給淮東軍突破,那就再也沒有阻擋淮東軍往縱深穿插衝殺的障礙了……
************
陳漬站在巢車之前,手按著腰間的佩刀,望著白塔河北岸的戰場:
在敵軍白塔河防線的中段,在長十數里的戰線上,他已投入手中三十營兵力中的九營甲卒,已經成功的破開十一處缺口,打潰敵軍在白塔河北岸的三座柵營,形成十一條往北線縱深處進擊的出兵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