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蘭璧向外看去。
右衛將軍李惲帶著三百騎兵當先開道,大群甲士護衛左右,綿延數里之遙。
路邊還站著許多百姓——咦,似乎不是居民,更像是流民。
流民們扶老攜幼,衣衫襤褸。許是吃不飽,走起路來搖搖晃晃。
隊伍中有一些精壯漢子,看樣子過得稍好一些,但也面有菜色。
有軍官走了過去,將他們向外驅趕,口中罵罵咧咧的,並要求流民們在遠處跪下。
他們的動作很粗魯,有小孩本就餓得直打晃,沒力氣了,稍稍一推便摔倒在地,然後被無數人踩過。
其父勢如瘋虎,拼盡全力擠進了人群,抱著小兒殘破的軀體,眼淚直流。
“狗官!司馬氏不得好死!”此人悲憤地大吼道:“終有一日,這大晉朝要為人所滅,司馬氏男丁盡死,女眷盡被他人收入房中,日夜凌辱。我等著這一天!”
司馬熾聽了個正著,臉色鐵青,目露狠厲之色。
殿中將軍苗願察言觀色,悄悄離開了御輦,帶著一什兵士,將此人拖走。
“將軍?”親兵們看著他,手已撫在刀柄上。
“也是個可憐人。”苗願嘆了口氣,道:“拿一卷席子,將這小兒掩埋了吧。此人,任其自去吧。”
親兵們依令而行。
“等等。”苗願阻止了他們。
他轉頭看了看那些如同行屍走肉般的流民。
到了這會,還活著的流民都不簡單。
要麼是以前有一點存糧,蝗災後吃得差不多了,眼見著秋收成空,實在堅持不住,便帶著僅剩的最後一點糧食,上路逃難。
要麼是早就成群結隊出來乞討,途中還火併過其他流民,依靠搶來糧食甚至屍體,艱難度日,勉強活到現在。
在流民大軍中,其實已不全是百姓了。
連續兩年的大災,你以為就百姓扛不住麼?錯了。有些家底較薄計程車人、豪強、商徒也堅持不住了,他們也加入了流民大軍,成為四處流浪乞討、劫掠的一員。
世道越來越艱難,苦的不僅僅是普通百姓啊,所有人都被捲了進去,掙扎求生。
“這批流民有百十個吧?一人發兩個胡餅,告訴他們,去廣成澤、去梁縣,興許能活一條命。”苗願吩咐道。
“將軍,何必呢?救得了這一批,救不了別人啊。便是廣成澤,糧食也緊巴巴的,能活幾個人?”
“曾經有個人說過一句話,沒見到就算了,見到了於心何忍?執行吧。”苗願下完命令,又回到了御輦旁。
恰在這時,他聽到天子在傳旨:“……朕以前還可憐這些人,以為他們皆是赤子,沒成想是這般狼心狗肺之輩。先前荊、豫二州上疏,請送流民歸鄉,王夷甫極力反對,庾子據、劉長升也不太同意,朕便猶豫了。哼,看來還是對他們太好了。傳朕旨意,諸州郡長吏,速速出兵,將流民遣還鄉里,嚴加看管,不得有誤!”
“……什麼恐生事端?朕乃天子,口含天憲,言出法隨。這事說什麼也要辦了,卿擬完詔書就發往中書省、尚書檯。其他事朕都依著他們,從來沒說什麼,如果這事還要反對,哼!”
“……就這麼辦吧,勿要遲疑。”
苗願默默聽著。
不一會兒,卻見中書舍人擬完詔書,用印之後,很快便有屬吏將其帶走。
苗願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