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下全是面色蒼白的軍士。
張敬和他們對視了一眼,從中看到了意外、恐懼以及深入骨髓的絕望。
和自己好像啊。
他面上沒有流露出絲毫情緒,默不作聲地上了城頭,舉目四望。
這邊、這邊、還有那邊……
好像到處都有戰鬥,到處都有喧譁聲,到處都有兵刃交擊聲。不明就裡的人看了,定然覺得敵人鋪天蓋地,無窮無盡,怕不是來了數萬人。
但張敬有豐富的戰陣經驗,他只粗粗一看,然後仔細聆聽夜風中傳來的聲音大小,再透過各個起火點附近的人影,立刻得出了判斷:來襲之敵不超過三千!
他們還有救。
將校們陸陸續續趕了上來,除了正在指揮戰鬥及輪換待命的之外,剩下八員將校,悉數到場。
他們面色驚慌,欲言又止。生死關頭,似乎不比普通士兵好多少。到了最後,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張敬。
張敬沉默許久。
眾人默默等著。
不知道等了多久,城東的殺聲慢慢小了下去。所有人都知道,這是晉軍攻城不克,殘兵潰退了下去,接下來一般會消停一段時間,直到攻勢再度重啟。
張敬轉過身來,看著眾人,問道:“想活嗎?”
“想。”眾人紛紛應道。
“想和父母妻兒團聚嗎?”張敬又問道。
“想。”眾人情緒熱烈了起來。
“那就遵我號令。”張敬掃視眾人道。
“願尊奉司馬號令。”眾人齊聲道。
“趁此良機,開啟西門,向後進攻!”張敬說到這裡頓了頓。
就在將校們以為這是要主動出擊解除後方威脅時,張敬又補充了句:“鼓起餘勇,趁著黑夜,向後突擊,敵人定然阻攔不住。突圍之後,我等自回新興,再不來這鳥地方了!”
“遵命!”將校們轟然應諾,然後各自去準備。
沒過多久,就在東城有人過來稟報,晉賊又在曠野中列陣,準備發起進攻時,西門突然洞開,無數軍士悶不做聲地衝了出去。
數百精甲武士居前,其餘人緊隨其後,衝出城門後,大聲吶喊,奮兵突擊。
張敬的判斷十分準確。
呂涯所帶兵士不足兩千,此刻一部居於山林之中,鼓譟吶喊,以為疑兵;一部四處放火,製造混亂;一部追亡逐北,散亂不堪;只有不到千人拉了些輜重車橫在路邊,準備阻擋城內敵軍。
戰鬥從一開始就進行得十分慘烈。
敵軍如瘋了般衝到輜重車前,長槍捅刺、大刀連砍,黑夜之中還有弓手不斷射擊,也不管射得準不準,會不會射中自己人了,反正就是將手中的箭矢傾瀉出去,啥也不管了。
區區千人根本阻擋不住。
敵軍翻越輜重車,衝散了青州兵的陣型,繼續向黑夜深處衝殺。
青州兵被迫散往兩邊,一邊跑,一邊暗罵都是一幫瘋子。也是在這個時候,他們才深刻明白兵法中“歸師勿遏”的真意——有的部隊,你阻擋他們回家的渴望,那真是要付出慘痛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