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氏懶得和他多說了。
跑是能跑,但你一跑,威望大損,部大們還聽你的嗎?
他們要麼拍拍屁股,帶著部眾、家當、牲畜溜走,要麼直接投靠拓跋翳槐甚至是拓跋什翼犍,真正能鐵了心跟你走的有幾個?
這個兒子不懂軍事,更不懂政治。
草原狼王必須維持自己強大的表象,一旦這個被戳破,離部眾四散就不遠了,因為拓跋賀傉並不是鮮卑諸部大人們唯一的選擇。
這個道理都弄不明白,祁氏真的很失望。
其實,她現在也沒什麼太好的辦法了。
局勢走到今天這一步,唯有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才能解決最根本的問題。
“最遲五日後,諸部大人都會齊聚東木根山,屆時你帶人一起祭天,凝聚士氣。”祁氏還是非常果斷的,想明白了之後,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紇那會坐鎮平城,守住雁門及陘北之地,你——”
說到這裡,祁氏就如同一頭被逼到牆角的野獸一般,滿目猙獰地說道:“趁著賀蘭藹頭坐山觀虎鬥的良機,率眾東行,一舉擊潰晉人。東木根山離代郡不遠,速戰速決之後,再回師平城。”
“我……親征?”拓跋賀傉愣住了,嘴唇微微有些顫抖。
“這是你唯一的機會了。”祁氏眼睛一瞪,道:“勝就勝,敗就敗。放心,我會陪你一起去的,大不了咱們娘倆死在一起。”
拓跋賀傉勉強穩住心神,囁嚅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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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略高於戰術。
縱觀史書,其實很多場戰爭的勝敗,往往決定於戰場之外。
邵勳收到陳有根一系列軍報之後,立刻與幕僚、將官們商量一下,最終決定於五月十四日率軍北上新興。
東路已經成為一個吸引敵軍的磁鐵石,短時間內不會有太大的變化,除非陳有根大敗,王豐棄地而逃。
出兵的命令下達之後,各部井然有序,自晉陽分頭出發。
銀槍左營派出了一幢兵走在最前面。
幢主季收騎著一匹矮小的乘馬,左顧右盼。
六百精兵排成四行縱隊,走在滿是荒草的驛道上。
數十輛馬車緊隨其後,充當馭手、力役的數百黃頭軍士卒滿臉肅容,不敢掉以輕心。
他們花了三天時間,走了整整一百四十里,才看到了高聳著的城牆,那是石嶺龍驤府所在地。
傍晚,當本幢軍士盡數翻越石嶺,進入新興郡地界時,季收留在最後面,俯瞰石嶺南麓鱗次櫛比的屋舍以及規整無比的農田。
再看看嶺北,幾乎一片荒蕪。
石嶺這座山,幾乎就是隔開了兩個世界。
他輕輕嘆了口氣。
不再年輕了,或許幢主已是他人生的頂點。比起那些早就長眠於各處的袍澤們,他算是幸運的。
這一仗,或許也是他人生之中的最後一仗。如果再抓不到點什麼,就該退位讓賢啦。
十七日傍晚,先鋒抵達新興郡治九原縣。
四周空空蕩蕩,只有城牆根一帶有部分開闢出來的農田,這會長滿了青色的粟苗。
城內囤滿了軍資糧草,三千瞎巴已經紮下營盤,看護著這個軍糧重地。
少許正在田間勞作的百姓見了,用複雜的目光看著過路的軍士。
三年之前,梁王曾親自率軍屯於此處,與拓跋鬱律對峙。
最終那場戰爭沒打得起來,就像漢末以來大部分無疾而終的戰事一般。
三年之後,梁王又來了,卻不知這次有無改變,能不能把新興郡變成真正的大後方。
人不會兩次跨進同一條河流。
六百銀槍軍行走在空曠荒蕪的新興大地上,日行數十里,於十八日夜抵達了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