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勳也經常幹這種事,但他自覺沒有王惠風厲害。
她最擅長將各種互相矛盾且互不關聯的情報整合起來,仔細推敲,去除謬誤,然後給出一個可能性最大的結論。
鍛鍊了二十來年了,業務能力可謂爐火純青。
張賓身邊還跟著幾名佐吏,同樣做著收集整理的工作,一下午除了上廁所,都不帶動一下的。
“祁氏確實回來了。”邵勳的手指在地圖上一劃。
綜合各方面情報,全貌已經拼出來了。
祁氏母子在數次擊敗陳有根部後,留達奚氏斷後,自領主力數萬騎東返,走的是桑乾水谷地。
抵達平城附近後,他們沒有急著南下新平,而是穩住平城的人心。
是的,對他們而言,如今最重要的就是人心。
紇骨、烏洛蘭等部紛紛叛逃拓跋翳槐一方,普部以及大量烏桓人喜迎拓跋什翼犍,訊息擴散出去後,肯定會影響很大一部分人的傾向。
曾經一直遊移不定的車焜部聽聞已經下定決心,正式投靠拓跋翳槐了,這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從全域性來看,拓跋紇那剛剛在陰山以北的草原上大敗,南邊的雁門、新平等地又次第淪陷,祁氏母子面臨著南北夾擊的窘境,再不穩定動盪的人心,那就真的認輸出局了。
邵勳易地而處,覺得此時他們就兩條路。
其一是據平城以戰,期望奇蹟出現,一舉擊破南北兩路敵軍,甚至可能包括從東面追躡而來的陳有根部。
其二是再度東行,回到其影響力較為深厚的東部地區,放棄平城,默默等待時機。
但他們終究不願放棄,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大王需得注意賀蘭藹頭,其人也在招降納叛,成果斐然。”張賓提醒道:“計有拓跋十姓一(紇骨),大部二(烏洛蘭、須卜),小部落十餘。祁氏母子羽翼已經大為削弱,人心惶惶之處,難以言說。”
說到這裡,張賓拿出一份軍報,道:“長孫睿提及,有部落首領與祁氏母子爭吵,沒有跟著來平城,徑去東木根山了。跟著他們來平城的,也未必一條心,可能只是勉強從命罷了。此戰勝算很大,但大王不可掉以輕心,這會該著眼藹頭、翳槐舅甥了。”
邵勳食指輕敲桌面,默默思考。
片刻之後,他招了招手,道:“子諒,即刻擬寫軍令。”
秘書監盧諶提起毛筆,蘸了蘸墨。
“著陳有根、王豐揀選兵馬,北上東木根山。”邵勳說道:“打不下來不要緊,出現在那裡即可。值此人心動盪之際,我不信他們沒有想法,以打促降才是正道。”
盧諶很快寫完,待墨跡稍幹之後,送到邵勳案前。
邵勳看了看,點頭道:“即刻傳送。”
令史應了一聲,取走命令書,仔細封好之後,裝進木盒內,交給信使。
信使是一樁十分危險的活計。
風裡來雨裡去就不說了,最關鍵的是他們極具價值,路上經常被人截殺。甚至於,一些塢堡主、莊園主也會抓落單的人當奴隸,信使便是其中之一,他們往往兩三個人一起上路,每人帶著多匹馬,是行走的寶庫,一旦得手就發財了。
至於風險?狗屁風險!荒郊野嶺的,鬼知道誰幹的。
邵勳一直想辦法重建驛站系統,就是為了降低信使的風險,讓他們中途有落腳地,不至於露宿野外。
至於信使攜帶的文書可能洩密這種事,目前只有粗淺的解決辦法,即集中製作一批格式一樣且字比較多的書發下去,透過數字來對應某頁某列某字,但這種辦法效率太低,推廣難度也不小,故很少用到。
張賓從信使背上收回目光,又看向面前的一堆公函。
戰爭後續所要處理的事情,並不比戰爭本身少。
他輕輕看著公函上“什翼犍”三字,若有所思。
******
桑乾河畔,什翼犍正被數十少年簇擁著。
五歲的他懂的東西還很少,但已經隱約知道,這些新來的“小夥伴”都是有出身的部落貴人子弟。
他們來陪自己玩,也負責保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