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擺出了涼州兵經典的以步拒騎陣型,背臨黃河,大盾居前,長槍硬弓位於其後。
豪族兵們知道這般硬碰硬不好打,會死傷大量人馬,但他們仍然義無反顧地發起了攻擊,可見上頭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消滅這股竇濤部的精銳氏羌兵。
桓溫帶著五百騎從戰場外圍斜掠而過,直追正往西逃的另一股兵馬。
曾經聲勢煊赫的五千氏羌兵,先被氏偷襲,再被金城各路豪族兵截擊,待逃到金城縣西境時,早已損失過半。
此刻又有千餘人被圍,跟著竇濤西逃的也就一千二三百騎。
經過逆水、黃河交界處時,竇濤短暫地猶豫了一下,沒有北上,而是繼續向西,前往他早年的發家之地河會城一一此城位於湟水、黃河交匯處,故得名,大體在後世蘭州達川鎮境內,古城基址猶存。
但別人能這麼輕鬆地讓他跑回去嗎?
策馬奔逃之際,竇濤扭頭回望了下,只見東邊煙塵漫天,蹄聲如雷,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追殺他。
他怎麼都想不通,只稍稍猶豫了一下,竟然連投降的機會都沒有了。即便他陣前大喊降順梁帝,卻沒人理他,照打不誤。
這會追得最緊的也不知道是什麼人,看他們的裝束,顯然是氏羌。但從戰馬、武器來看,顯然又不是,更像是朝廷經制之軍。
只可惜現在沒機會弄清楚了,竇濤哀嘆一聲,下令加速撤退。
當然,即便是撤退,也不是撒丫子亂跑,此刻桓溫就感受到了半空之中,箭矢你來我往,破空聲不絕於耳。
最近的那一支,甚至從他耳邊擦過。
他感覺渾身都戰慄了起來。
那是一種他說不清楚的感覺,既有離死亡只有一步之遙的恐懼,似乎又帶著點興奮,更有那麼幾絲刺激。
他在江南長大,平日裡自謝弓馬嫻熟,但在這西北戰場之上,他學的那點騎戰之術似乎又泯然眾人矣。
你能殺別人,別人也能輕易殺了你,你沒有任何優勢,一不留神就命隕當場。
但他沒有退路。
桓家這個情形,不拼能行麼?能有前途麼?
咬著牙,一支又一支箭搭上弓弦,激射而去。
賓士這一瞬間,他已經射倒了兩名賊兵。但還不夠,這點微不足道的戰功沒人會當回事,甚至都不一定會為你記上,更難以讓人信服。
撤退中的敵軍發起了一次反衝擊。數百騎自兩側坡地上衝了下來,遷回包抄,正面還有數百人擋著,氣勢洶洶。
桓溫下意識想收攏兵馬撤退,等待後續人馬趕上,但有那麼一瞬間,他從心底發出了一種歇斯底里的吼叫。
你們這些氏羌賊子,難道不能乖乖下馬,束手就擒嗎?為什麼還要反抗?為什麼不能成為我的戰功?為何要為難我?
他雙眼赤紅,連連發箭,再斃兩人。
他被功名利祿迷了眼。
他被若有若無的自毀情緒控制了。
他把生命推上了賭桌,看誰敢跟他賭。
「嗖!嗖!」密集的箭矢攢射而來。
耳邊盡是破空之聲。條地,跨下戰馬哀鳴一聲,桓溫暗道不妙,立刻調整身形。
衝鋒中的戰馬轟然倒地。
桓溫從馬背上摔下,因為提前做了準備,一個翻滾卸力之後,抄起地上不知道誰遺棄的馬,大吼著就衝了上去。
迎面衝來兩騎,他們是看到桓溫落馬之後,特地衝過來撿便宜的,見到敵將非但不跑,反而拾起長準備步戰,頓時有些驚訝。
其中一人立刻撥轉馬首,同時側身甩了一箭。
「嗖!」箭矢擦著桓溫頭頂飛過。
另一人手忙腳亂拔刀,不料桓溫快走幾步,一類捅下。
慘叫聲響徹原野,敵騎捂著胸口,轟然倒地。
馬兒嘶鳴著空跑了出去,很快又迴轉而至,在主人屍體旁聞聞嗅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