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月華靜靜等了一會,才輕聲呼喚宮娥進來清理。
宮人目不斜視,手腳麻利。
年過四十的邵勳喘氣良久方才起身,大馬金刀地坐在那裡。
靳月華悄悄將腿夾緊,往身下墊了點東西,一動不動,
「劉粲曾在此大破氏羌,朕今在此損兵折將。」邵勳開了句玩笑。
靳月華臉上有些燒,轉過頭來,嗔了男人一眼。
「平定涼州之後,朕欲召你父入覲。」邵勳說道「以其為河州都督。」
靳月華很聰明,一下就就猜到了什麼,立刻說道「萬一賊眾叛亂,我父恐有性命之憂。」
「昔年俘獲劉漢禁兵甚眾,此皆罪人,今救免一部。」邵勳說道「盡數發往河州。」
劉漢敗亡時,禁軍分散在蒲津關西城、潼關及長安三地,共一萬五千人,並其家屬,編為汴梁役戶,這會還在洛南地區興修水利。
邵勳打算赦免其中一部分,遷往河州,編為良民或鎮民,監視乞伏部、禿髮部甚至是河州刺史辛晏。
他實在是找不到能常駐隴右的部隊了。
派誰去呢?真的太遠了。
像當初那樣派黑稍右營去已經不合適,那會右營全是新兵,如今卻成軍數年了,還打過幾次仗,不太捨得。況且,他還準備在大規模度田完成之後,新建黑稍中營呢。
府兵也不合適。
邊塞地區的第一道防線就不能是府兵,第二道、第三道防線佈置府兵還差不多。
思來想去,只有這些罪人、降人可以用了。
但他們是存在叛亂的可能的,所以需要一個相對受信任的人統率。
以靳準為河州都督,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說實話,有點對不起老靳,舉目四望,盡皆鮮卑,一不留神就叛亂了。若他掌控不住手裡的部隊,被人殺了是大機率的事情。
「河州都督駐何處?」靳月華擔憂地問道。
「西平郡。”
靳月華眼淚流了下來,這是要和禿髮鮮卑、慕容鮮卑(吐谷渾部)拼命,背後還有乞伏鮮卑,
幾乎身處敵人正中心了。
這是什麼意思?
涼州叛亂和吃飯喝水一樣尋常,她父親死了不可惜唄。
赦免的匈奴禁兵即便全軍覆沒也不可惜唄,
邵勳一看,也有點不好意思,道「在河州幹個幾年,朕就將他調回來,入臺閣為官,如何?」
靳月華也顧不得別的了,猛然起身,委屈道「合著靳家女人就專門服侍你,男人就專門給你賣命。”
邵勳笑了笑。
這個女人很有靈性,極會察言觀色,知道什麼時候可以稍微「得寸進尺」一些,可以略略「恃寵而驕」,真是把他的性格琢磨透了。
「趁著大軍還在涼州,罪人可從速押往彼處。」邵勳說道「朕可以將繳獲的財物、牛羊分一些給他們,消解怨氣,剩下的就靠你父的手段了。若還不放心,可從靳部、綦毋部中挑選一些健勇之士,以為爪牙,朕會給他們授予官職。”
「劉漢禁兵心氣已經被消磨許多了,料不難掌控。況此輩嘗居平陽、長安,沐浴華風日久,其家人且牧且耕,與鮮卑並不一樣。中原若有災患,百姓衣食無著、家業盡毀之時,朕亦會趁機徵發災民發往河州,移民實邊。如此數年,局勢會慢慢好轉的。」
「靳氏的功勞,朕會一直記得。」
靳月華聽到這裡,心下稍安,但眼淚卻更多了,只見她撲進邵勳懷中,道「你方才還對我那麼兇。”
手緊緊攬住了邵勳的腰,俏臉埋在他脖頸處,哀婉、委屈、難過的抽泣清晰可聞,聲聲入耳。
邵勳心中愧疚更甚。
若非好大兒們還不夠格出鎮一方,他又何須讓靳準賣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