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子看著這些聲音沙啞地說道“這些東西,是你婆留下的全部念想,當年逃難,費了不少力氣才帶到這邊來,黃魚本來是6根,當時你么叔太小,逃難的時候實在帶不動,就交涉給渝城一戶沒兒子的人家,給他們拿了兩根,希望他們善待你么叔。”
李國棟:“我不要,這些東西是婆留給你的念想,你個人留起。”
老爺子:“犟個球,東西是死的,人是活的,念想是放心頭的,既然你要幹個體,哪能沒點本錢,要幹就好好幹,闖出一番名堂來,當年你外祖祖就是鹽幫的香長,家底厚著呢,你要幹個體就不能丟了祖宗名聲,幹成個這商那商的名頭出來。”
“回想起來,要不是背時砍腦殼的小鬼子37年來了,估計你婆也不會嫁給我,那時候,有頭腦會做生意的人沒我們這些有力氣會手藝的人好活。”
“你外祖祖又是個有骨氣的,不願意當漢奸,更不願意讓你婆給那些刮民黨大軍閥當姨太太,剛好你祖祖也是大掌墨師,經常帶著我去他家做工,一來二往的,你外祖祖就看上我了,37年年底結了婚。”
“42年,都傳小鬼子要入蜀,我帶著一家老小躲深山老林裡不敢出來,你3歲的大爸爸(姑姑)遭大頭貓叼走了,那時你老漢才1歲。”
老爺子看著絢爛的天空繼續回憶。
“我們在山裡搭窩棚,過了好些年,那時候有了你么叔,你婆生他的時候條件不好,寒冬臘月受了寒氣,沒過一年就走了。”
“49年,光頭逃跑,蜀地解放,滿城飄紅,聽說我們這種地主和幫派成員要遭清算,我不確定我算不算遭清算的物件,你爹和你么叔是你婆留下的唯二骨血,又還小,我不能死,必須把他們養大。”
“就帶著他們開始逃亡,一個7歲,一個3歲,想找一個沒人認得我的地方過活,一路兜兜轉轉,到了這裡,結果還是丟了你三叔,不曉得他是死是活。”
老爺子指著那些東西說道。
“這些東西,一次次逃亡,一次次躲兵,就一次次丟,最後就剩下你婆貼身放著的這點了。”
“現在,你們有需要,就該拿出來,念想,我有這個就行。”
說完老爺子拿出一個黑布包裹,開啟,裡面是一張圓形黑白照片,他輕撫著,眼眶已通紅。
照片上一個穿金戴銀的富家小姐側身坐在鑲嵌了圓鏡寶石的椅子上,說不出的端莊大氣,大姐的眉宇間和她有些像。
李國棟沒勸說,也沒安慰。
有些悲痛,不是語言的厚重能填平的,只有再次面對,才會與之和解。
有人說,當一個人徹底離開你後,你會慢慢忘記她。
先忘記聲音?
先忘記面容?
還是先忘記相處的點滴?
其實都不是,最先忘記的,是她的不好和強勢。
可在爺爺這裡,他能清晰感受到,老爺子沒忘記一絲與奶奶有關的東西,哪怕是她的強勢。
他默默拿了兩根大黃魚,把剩下的放在箱子裡道:“行,我收下我這份,不到生死關頭,我絕對不會動它們,這是我奶給我的保佑,不過給我姐和十斤的,你自己收好,找時間自己給,我帶過去算怎麼回事。”
“給你了就是你的,我管你動不動哦,你都拿走嘛,免得我放那個坑裡一天擔驚受怕的,生怕哪天沒在家遭挖出來。”老爺子居然有一分哀求的意思。
李國棟:“我不,你給的東西你個人給,我才不帶呢。”
隨即打岔道:“公,以前咋沒聽你說過這些呢,我老漢都不清楚,你今天一說我才曉得,原來咱家也闊過呢?”
老頭子:“哪敢說哦,前些年鬧得那麼兇,萬一你們哪個再說漏嘴,我好不容易藏起來的事不就穿了?嗯,要是狗日的鬼子不來,你現在可是二表少爺。”
隨即又說道:“嗨,小鬼子不來,我也娶不到你婆,有沒有你還兩說呢,當個啥子少爺。”
“所以啊娃兒,命中只有一角米,遍走天下不滿升,是你的,逃不掉,不是你的,求不來,你說的啥機會那些我不懂,但我能感覺這世道確實在變,和我認得的那個世道越來越不一樣了,你既然決定了就好好去做,別等老了想起才後悔,行了,把那袋麵條拿上,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