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有條不紊的繼續,沒有人注意福王送福王妃歸家時車上多了一人。
做不成一國之君,想來能做田間富貴閒人也是好的。只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因著太上故去,秋闈推遲。士林弟子既是慶幸又是遺憾。脫冠素食哀悼。
一月後,今上重開朝會,定下了秋闈事宜,照例由左右二相併翰林院幾位大臣出題,禮部侍郎並驃騎營負責守衛。
白黎告了病假,唐玥隨太后移居護國寺吃齋唸佛。有趣兒的是唐玥順手拉了東陽公主,皇后順便塞了一個曦嬪娘娘進來,美名其曰,曦嬪寫得一手秀麗的瘦金體,又精通佛家經典,皇后可是三催四請的請曦嬪代她去的,甚至還脫簪下跪。
輕車簡從,皇朝身份最尊貴的女人便去了護國寺。
一路秋意濃稠,東陽掀開簾子一角望著久違的山野之景,眼中露出幾分欣喜與愜意,伸手輕拍閉目養神的唐玥,難得存了幾分小女兒的嬌態“阿玥阿玥,你快起來,外面好漂亮!”
唐玥懶散的睜開眼一瞥,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公主,不過一堆枯木瘦竹有什麼好看的,等雪來的時候那才好看。聽聞護國寺留了一池殘荷,紅燭聽雨聲卻是不錯的。”
“等雪來了,我就出不來了。”東陽言語淡淡,帶著毫不掩飾的失落。
唐玥忽然想起東陽與她不同,父親兄長疼她,又有白黎在,出門散心極為尋常,只是身為公主註定她前半生只能做一隻籠中鳥。
唐玥撐著下巴眼神幽深,馬車外是官道,再往外是秋色滿目,無邊落木,只得零星幾株瘦竹在秋風中孤傲的立著,心有所感道“白露寺的梅林藥雪落了才好看。等今年下雪,我下帖子邀你踏雪尋梅可別拒絕才好。”
到底……
還是念著舊情吧。
東陽與她不同,前生遭遇讓她看淡了權利富貴,可東陽自小生在皇宮,深諳權利的重要。她不也放不下權利嗎?若真放下了又如何需要諸般綢繆?
東陽眼神一亮,忽而想起之前,哪怕這些日子日日唸經誦佛淡了那些爭端可她又不是單純的小娃娃,真以為過了的事就真的過了。有些傷害是留在心上抹不去的。
“好。”
江南,軟語婀娜,女兒婉轉,從來是文人墨客醉裡歸處,詩詞裡的他鄉。最好遊山玩水的福王,自然也在這裡置辦了宅子。
雕樑畫棟不少,卻是蓮蓮有魚的好意思,簷角掛風鈴,廊下放薄胎瓷接雨,置竹簾遮陽,擺十八學士,鴛鴦鳳冠,花佛鼎等各色茶花名品,也不知費了多少心思才養了這些嬌弱的花姑娘,院子裡有一方太湖石觀景,引了活水養魚,又在南側挖了個池塘,養了鴛鴦游魚紅鯉。
“你這日子過得倒是好。”他身子已是需要好生養著了,連日裡的趕路又添了許多難受,雖是行水路,奈何這身子嬌慣得厲害,受不得這些勞累了。於廊下抱著手爐,躺在搖椅上,搭了小毯,慢悠悠的在茶香氤氳中說道。
這般閒適倒是他難得的體驗。以前是偷得浮生半日閒也笑,如今淡雲流水盡此生卻嫌淡薄。人啊,真是奇怪的生物。
福王長得甚是吉祥,圓潤的一團和氣,此刻帶著討好的笑似模似樣的打趣“以後這樣的日子還長著呢!沒了那些鶯鶯燕燕與煩心事,在這裡養老也是不錯的。”福王絮絮叨叨,對於這個兄長他是真的很在乎,一起走過了奪嫡的腥風血雨才知道如今的手足之情來得多不容易,想著福王一把抹掉眼角的淚,帶著哭腔似是喜極而泣“也是白黎那小子和唐家丫頭知道輕重,偷偷把兄長轉了出來,不然……你說那小子怎麼下得去手哦!”
“都過去了。”老人鬢已星星矣,生死之間走過幾遭有些事不如以往那麼執著,倒還有心思安慰弟弟“以後就好好過日子吧。”白黎啊白黎,他是真不知道如何是好。這次出來也虧得他籌劃周全,也不知用了什麼方法,讓高老太醫也隨著來了江南。
“父親,大伯!”公子如玉,自廊下偏偏走來,白衣如謫仙。福王與太上年紀相隔十餘歲,又是老來得子,太上孫子孫女都快成人了,他家兒子才不過加冠年紀。
“母親叫開飯了。”公子道,音如擊玉動弦,真個兒賞心悅目。
“走吧。”福王攙扶著長兄,公子也來扶著老人,拿著柺杖慢慢朝花廳走去。
“白黎有說什麼時候來嗎?”公子問。他與白黎倒是有幾分交情。
“只怕要等到他娶了嬌妻才能來江南了吧。”福王扒著手指頭算了算“他都快娶妻了,你著小子連個心上人都沒有,也不知道害臊!”
公子混不在意“就著些個嬌嬌姑娘,文也就只能念幾句酸詩,毫無靈氣可言,武就更別提了。就是不知道白黎看上的那姑娘長什麼模樣,可惜都沒見過。”
“大伯有見過嗎?我聽說大伯母很是喜歡她,常招她入宮。”
老人笑著道“唐家的姑娘,是個妙人。”
“妙人?”公子斟酌著話,眼神放光“如何妙法?”
“她與你說的那些嬌弱閨閣小姐不一樣,至於其他的見過你便知道了。”太上笑呵呵的打太極,笑話,那可是白黎的媳婦,這小子要是起了不該起的心思,那不得糟糕了?
這一打岔,心裡的鬱氣倒是散了。面上笑意也更由心。
福王鬆了口氣,對於自家夫人的智慧欽佩得五體投地。
果真,老人家還是適合含飴弄孫。改明兒就去找個小娃娃!讓他想想,他哪個堂兄還是什麼親戚那邊有年紀小又沒大人帶的小娃娃?還長得討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