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橘望著明蘭肅穆的神情,認真應了。
明蘭正在趴在梢間的炕上,替老太太抄一份字大些的經書,盛老太太坐在外頭正堂上的羅漢床上,下首的王氏和華蘭母女一個勁兒的伸脖子往外瞧,說話也牛頭不對馬嘴,原本悠閑的老太太看不下去了,便道︰“安生些罷。賀家住在回春衚衕,便是天不亮出門也沒這麼快;這會兒知道心急了,早怎麼瞞的點滴不漏?”
華蘭不好意思的訕笑︰“祖母,孫女,孫女……不是不想麻煩您嗎?”老太太白了她一眼,罵道︰“早些知道厲害,便不會拖了這許多年了!”
三個人語焉不詳,不過裡頭的明蘭也猜到是怎麼回事了。
正說著話,外頭丫鬟傳道︰客人來了。
老太太忙道︰“快把裡頭的明丫兒叫出來。”一邊忙不迭的請人進來。
一陣人聲走動,明蘭掀了簾子出去,便看見許久未見的賀老夫人,旁邊還立了一個修長身段的少年郎,盛老太太罕見親熱道︰“可算把你盼來了,快請坐。”
賀老夫人還是老樣子,紅潤圓胖的臉蛋,花白的頭發整齊的挽了個攥兒,用一根白玉吉祥四錢的扁方簪住,雙方一陣寒暄過後,便叫晚輩見禮,華蘭和明蘭先給賀老夫人磕頭,然後賀弘文給盛老太太和王氏行禮。
王氏拉著賀弘文左看右看,嘖嘖稱贊︰“果然是個一表人才的哥兒,怪道老太太打回京城便誇不絕口呢。”說著又溫和的問了賀弘文年歲,讀了什麼書,喜歡吃什麼,老太太忍不住打斷,笑道︰“好了!快讓孩子坐下,你這是問人呢,還是逼債呢!”
屋內眾人都笑了,華蘭上前拉住王氏,回頭笑道︰“賀老太太可莫見怪,我娘這是喜歡的。”賀老夫人搖搖頭,轉眼瞧見明蘭,便笑了︰“過了個年,明丫兒可是長高了。”老太太笑道︰“這孩子只長個兒不長心眼兒,就知道淘氣。”
華蘭面色發亮,嗔笑道︰“祖母瞧您,便是要謙遜些,也不能這麼埋汰六妹妹呀,我這妹子可孝順懂事了。”
王氏也湊趣道︰“這倒是實話,我這幾個女兒裡頭,也就數六丫頭最可心了。”
這麼大力度的誇獎,明蘭有些傻眼,心裡泛起一陣詭異,她看看對面端坐的賀弘文,只見他臉色緋紅,眼神躲躲閃閃的,自己看過去,他便小兔子般挪開眼神。
明蘭心頭警鐘大響,她看著在座的五個老中小女人,暗忖︰有什麼他們知道,但自己不知道的嗎?
大夥兒又說了會子話,盛老太太指著華蘭,笑道︰“我這大孫女帶了幾匹上用的厚絨料子,我瞧著好,正想給你送些去,不如你進屋來瞧瞧,喜歡哪個?”
賀老夫人布滿皺紋的眼楮笑成了一朵花,泛著幾分淘氣,裝模作樣道︰“既是你大孫女送來的,不如叫她陪我瞧吧。”
“一起去,一起去。”盛老太太滿面笑容,華蘭似有臉紅,但也飛快的站了起來,隨著兩位老太太往裡屋走去了,一旁跟來的賀府丫鬟抱著個胖胖的箱子也跟進去了。
這幾句話說的宛如暗號一般,明蘭心裡暗道︰至於嘛,不就是不孕不育專家門診嘛!
這一看就出不來了,留下心不在焉的王氏有一搭沒一搭的和賀弘文說話,過了一盞茶的功夫,王氏已經第三遍問賀弘文‘令堂可好’後,她實在忍不住了,不自然的笑道︰“我也去裡頭瞧瞧。”
然後只剩下明蘭和賀弘文了,他們倆對面坐著,一個捧著茶碗仔細端詳上頭花紋,一個兩眼朝地,彷彿地攤上長出了一朵海棠花;他們本是認識的,前幾回見也是說笑無忌的,可這次明蘭明顯感覺出氣氛異樣,所以她堅決不先開口。
室內一片寂靜,只聽見當中的七層蓮花臺黃銅暖爐中的炭火發出嗶啵之聲,還是賀弘文先忍不住了,輕輕咳嗽了兩聲,道︰“這料子怎麼還沒看完?”
明蘭也似模似樣的回答︰“定是料子太多了。”
“再多的料子,也該看完了。”賀弘文有些不安。
“定是料子太好了。”明蘭很淡定。
靜默一會兒,兩人互相對看了一眼,撲哧一聲都笑了出來,賀弘文一雙俊朗的眼楮蔓出春日湖畔般的明媚,看的人暖融融的,他重重嘆氣道︰“做大夫不容易呀。”
“何必呢?大大方方瞧了不成嗎?”明蘭也撥出一口氣。
賀弘文嘴角含笑︰“自來就有諱疾忌醫的,何況於女子,‘惡疾’二字最是傷人,你大姐姐也是無奈。”
明蘭靜靜看著他,道︰“你也覺得女子不易?”
賀弘文眉眼溫厚,宛如一泓溫泉般淳然,認真道︰“若祖母生而為男兒身,她這一身醫術定然天下皆知,可嘆她只能在閨中操持家務,老來教教我這個不成器的孫子。”
明蘭笑了︰“沒有呀,哪能不成器呢,我聽說你已開堂坐診了,不過既然是醫館藥鋪,我就不祝你生意興隆,恭喜發財了。”
賀弘文心裡好笑,瞥了一眼明蘭暈紅的有些異常的雙頰,心裡計上來,便板起面孔道︰“既然蒙謬贊在下成器,在下便要說一句了。”
“請說。”明蘭不在意。
“不要喝冷酒,尤其睡前。”
“呃——”明蘭反射性的捂住嘴,有種被當場戳穿的惱怒,含糊道,“你——”正想抵賴,看見賀弘文笑意盈盈的望著自己,一副篤定的樣子,便認了慫,忿忿道,“這你也瞧的出來呀?”
賀弘文故作嘆息狀︰“沒法子,誰叫我這麼成器呢。”
明蘭捧著袖子輕輕悶聲,幾乎笑彎了腰。
弘文看著對面的明蘭,彎曲著嘴角,露出兩顆可愛的小白牙齒,又不好意思又惱羞的模樣,翠眉映在白皙的幾乎透明的面板上,便如孔雀藍一般的好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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