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蘭激張瞳孔,隨即歸於平靜,作出憂心的模樣︰“姐姐這話當真?三爺到底是顧家骨血,光是幾個奴才說瞧見,怎好將那麼頂帽子扣過去!”
劉夫人心中明白,打包票道︰“他爹辦事,妹子你放心。前日天沒亮,他爹不是遣人趕來了麼,那夥賊人叫追上後,叮了桄榔一通亂打,有些逃出城去,有些被捉住……”
“老三叫當場捉住了?”明蘭捂胸口驚呼。
劉夫人尷尬︰“那倒沒有。”
明蘭微微失望,卻還安慰道︰“那劉大人定有旁的斬獲了。”
劉夫人鬆口氣,趕緊道︰“他爹審了幾堂,就都招了。賊人說,他們原是城外的山賊,倆月前受了這筆買賣。去接頭的是個老頭,而那夜領他們來這兒卻個年輕人,聽他們老大叫什麼‘三爺’的。有細細說了形貌,那年輕的可不是你家老三麼?他爹立馬領人把你家太夫人的宅子給圍了,你家老三果然不在家,倒從地窖裡捉出個姓魯的管事,拉出來一認,哈,正是那接頭的老頭!”
明蘭沉吟片刻,道︰“那我們三爺只是打家劫舍,不是謀反從逆咯?”
“那可不見得。”劉夫人別有深意的笑了笑,“他爹說了,尋常打家劫舍,怎麼就時辰算得這麼準了,恰好皇宮那頭出了事,這頭你們老三就來逼殺嫂嫂佷兒了。”
明蘭靜靜的看了劉夫人一會兒,心中透亮,低聲道︰“多謝姐姐了,我都省的,侯爺和劉大人親如兄弟,果然沒託付錯人。”
劉夫人心道這個好沒白賣,笑吟吟的端茶碗喝起來。
其實,照劉正傑估計,顧廷煒交遊廣闊,應該只是暗中知道了些謀反的皮毛,但並不曾入夥,本想等打聽清楚了確切日子再行發作;誰知那日變生肘腋,聖德太後一系猝行謀反,顧廷煒來不及周全佈置,只好親自出馬,將山賊接進城來,並帶路去夜襲侯府。
嚴格來說,顧廷煒只能算殺人放火,加害嫂佷,不算謀逆造反,罪不及父母子孫——可是,幹嘛分這麼清呢,劉正傑是特務頭子,又不是青天衙門。
再說了,以劉正傑的職責,事前既未察覺容妃孃家的異狀,也未探知騰安國叛變,雖說事後平叛有功,但到底有些失察,哪如來日顧廷燁的功勞大。
想到這裡,劉夫人對明蘭愈發殷勤備至,有問必答。
“老三……這會兒逃出城外去了吧……?”明蘭遲疑的發問。
劉夫人點點頭,“一同逃出去的還有好些逆賊,他爹說,都逃不遠的。何況,現下他家宅子已叫看住了,唉,只可憐一家妻兒老小了……”做女人的,性命富貴哪由得自己。
明蘭心中冷笑,那老妖婆可算不得可憐,這件事恐怕她才是主謀禍首,顧廷煒不過是個跑腿的,可是朱氏……她是那麼的希冀著未來……
兩人對坐,為著不同緣由一起唏噓。
良久,明蘭隱隱記得似乎還有一事不明,“……哦,對了,昨兒鄭家來報,說他家老太爺和老夫人都沒了,這……姐姐可知為何……?”
她也就一問,本不指望對方回答,誰知劉夫人長嘆一聲,苦笑道︰“這可真是無妄之災了。變亂那日,外頭紛傳鄭大將軍謀反,說得有鼻子有眼,家裡瞞都瞞不住,鄭老太爺素來忠直,氣得堵住一口痰,當場就去了!老夫人傷心了兩日,幾次哭暈過去,誰知昨兒一早,鄭大將軍趕回家說清緣由後,老夫人樂得發瘋,沒緩過氣來,也……跟著去了……”
明蘭半張著嘴,驚得不能自已。
老爹是活活氣死的,老孃是活活樂死的,乍悲乍喜,老人家還真受不住。此役,鄭大將軍痛失雙親,然而,卻徹底從皇帝心腹的姻親,完美過渡為皇帝的頂級心腹。
——好好,好一條流血的仕途!搏的就是命!
劉夫人的來訪,猶如一場及時雨,既解了疑惑,又寬了心。
許是最近思慮太過,明蘭渾身不得勁,腳面腫得像饅頭,臉上浮得像捱了兩耳光,脖子凸起細細的青筋,活似被人卡住了喉嚨。
摸著她身上突起的骨頭,崔媽媽唉聲嘆氣——多少年辛苦喂養呀,一夜回到解放前了。
明蘭歉疚的撫著肚皮,記得懷團哥兒時,哪怕連道都走不動了,也是紅光滿面,精神抖擻,這回卻弄得這般……手掌貼著腹部,感受那穩健有力的胎動,慢吞吞的,卻很規律,好像八十歲的老爺爺在踱步。她笑了,“這孩子,將來定是個慢性子。”
崔媽媽沒有答話,她盯著明蘭的肚皮,掰著手指算日子。
其實明蘭已至產期,可歷年有眼色的婆子都說隆起沒下去,胎兒還未落入盆骨;請張太醫來瞧後,道大約還要七八日,最多十日,十一二日也沒準——險些叫崔媽媽打出去——盡管他說的確是大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