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半真半假,程雪嫣不打算全信,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翠絲在拉攏她,想從她這撈更大的好處。
不過她既是哭了,總要安慰兩句才好,只是剛一抬眼,便忽的在她臉上看到一個人的影子……秦孤嵐,那日,她便是做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令眾人都以為自己難為了她。
於是那句安慰便卡在嗓子眼,上上不得咽咽不下,倒憋得她難受,只把了那玉鐲塞回翠絲手中。
她是愛錢,她可以和金掌櫃和阮嬤嬤鬥智抬價,也可以給府裡的丫頭還有關雎館的女孩子們剪頭髮來賺銀兩,可是這種想要換取某些不公平利益的錢,她不能要!
翠絲驚詫的抬眼看她,又不好再塞回去,只又訴了幾句苦又說姑娘如何疼人方“感動”的抽泣著去了。
程雪嫣回到房間打算叫上碧彤回府,卻見夜蓉仍坐在椅子上發呆。
折騰了這半天,她方發覺此番竟少了一個人,不由問道:“樂楓今兒怎麼沒來?”
夜蓉無力笑笑:“她說不想淌我們這趟渾水。”
這倒是個說實話的人,程雪嫣心裡不覺多了幾分喜歡。
她正要告辭,卻聽夜蓉問了句:“姑娘,我真的那麼討厭嗎?”
程雪嫣一怔:“這是哪的話?”
夜蓉苦笑:“翠絲拉姑娘出去說了什麼,即便我沒聽,也是知道的。她是金玉樓的頭牌,無論是我們還是嬤嬤,都要讓她三分。不錯,她是美,尤其那腰軟得跟水蛇似的,男人一見就喜歡。雖然我們背地裡罵她妖精,不過心裡也是敬佩她的。像我們這些人,大多隻紅個三兩年,可是她,自出道到現今竟做了五年的頭牌。不只是樣貌,她的技藝也是沒得說。我們都暗地裡學她,卻只得了個鳳毛麟角。我是今年才登臺的,我知道我模樣一般,手腳又笨,可不知道為什麼也有人來捧場。她是一向看不慣我的,見我有客人,自然眼紅。我不清楚她為什麼總覺得是好東西就必須得歸她,可能這些年習慣了吧。我不想和她爭,可是我也想唱出個名堂。我們這些人,若不趁紅的時候找個好歸宿,日後便要歸了這後院,到時誰管你餓死病死?就像現在這房子,原本就是今春剛死了個女人然後打掃出來的……”
程雪嫣一個哆嗦,急忙回頭看看,彷彿那個死得不甘心的女人就站在身後。
碧彤也吃一驚,唸了句:“阿彌陀佛!”
“如果唸佛有用的話,我們何至於此?”夜蓉眼泛淚光,急忙低下頭。
同樣是傷心難過,程雪嫣卻覺得夜蓉來得真實,也讓人心痛。
她遞過帕子,夜蓉卻一推:“像我們這樣的人,別髒了姑娘的帕子。”然後拿了袖子拭淚。
或許這就是她為什麼不如翠絲受歡迎吧,程雪嫣看著她拿袖子擦了眼淚,又賭氣的蹭了蹭鼻子,模樣雖嬌憨可愛,卻缺少了幾分精緻。
男人為什麼會出軌?是因為妻子不漂亮還是不賢惠?想必都不是,經常會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某些男人家有嬌妻,卻找了個各方面條件都不如妻子的女人做情婦,愛得死去活來,非要同妻子離婚。究竟是這男人昏了頭還是那情婦太有手段?
且先不論男人是否花心,先來看看為人妻的女人。
女人一旦結了婚,便以為有了依靠,更天真的認為這男人就是自己的了。於是將曾經與諸多女人鬥智鬥勇的心歇了,整天戰鬥於單位與廚房之間,雖是出得廳堂入得廚房,可是在廚房裡就蓬頭垢面大失風采,男人見了自然興致索然,寧將眼睛對著飯菜也不願看妻子一眼。而那情婦,時時想著怎樣拴住男人,於是與他相聚的每一刻都不忘綻放魅力,哄得男人心花怒放。
一方粗糙一方精緻,一方懈怠一方用心,試想男人會傾向哪一邊?
論外貌,夜蓉與翠絲各有千秋,夜蓉甚至還帶點野性美,尤其是一雙眼睛,像鹿一樣聰慧清澈,卻只會大膽的看人,缺乏羞澀躲閃,而翠絲即便是對著女人也目光閃閃,欲語還休;論才藝,二人聲線不同,唱出來的歌自然會有不同效果,夜蓉往往能唱得別有風味,極是動聽,可翠絲身段柔軟舞姿曼妙,歌舞間顧盼神飛,況其舉手投足中不僅有小家碧玉的韻致還有著似不經意流出魅惑,尤其是每每收回目光時都好像帶著個小鉤子……
女人的美並不一定在外,關鍵是心……
這是她經過前世失敗的婚姻總結出來的,如今看到夜蓉哭得無辜又無助,頓時分外感慨。
“姑娘有事忙去吧,別把工夫耽誤在這,我就是這幾天心裡太悶……”夜蓉吸了吸鼻子,卻像是賭氣似的說道。
程雪嫣忍不住笑:“何必和自己過不去?”
夜蓉使勁低著頭,忍了又忍,突然放聲大哭,那叫一個撕心裂肺。
程雪嫣慌了手腳,竟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也不知說了多少句“不哭不哭”,又拍著她的背,像哄小孩似的,方令她漸漸止住哭聲。
夜蓉抬了抬腫得嚇人的眼,又看看已經一片狼藉的袖口,抽噎道:“我沒事……”
稍過一會,又蹦出一句:“你是好人,樂楓也是這樣說的……”
程雪嫣一怔,還是頭回收到這樣的評價,可一想起此前還因為這二人的矛盾狠狠敲了阮嬤嬤一筆竹槓,將每首曲子的價錢抬到二百兩,而她已知阮嬤嬤只出一百,令一百由二人分攤……如此不覺臉紅。
“姑娘快回去吧,姑娘是官家的人,比不得我們……”
她站起身,淺桃紅羅裙壓得滿是褶皺。她拍了拍,見拂不平,便皺眉嘟嘴,待轉到鏡前,忽然驚叫起來。
也難怪,眼下的她就像過年時耍的那獅子頭,一雙眼睛腫如核桃。
“這可怎麼辦啊?晚上還要登臺……方公子還說要來聽我唱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