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楓試音完畢,撥了曲小令,又加一段掃弦,稍歇片刻,絃聲如雨落玉盤錚琮輕吟,各色樂聲隨之齊響……
因為程雪嫣於金玉樓獻曲已成常事,於是配樂的便不只是樂楓一人,如此聲勢浩大更加奪人眼目,每隔七日金玉樓便為此爆滿。
今日選的歌是《流光飛舞》,開頭一句便是“半冷半暖秋天”,正和此時節。
“……熨帖在你身邊。靜靜看著流光飛舞,那風中一片片紅葉,惹得心中一片綿綿……”
目光不由自主的移向竹子,但見他拈著酒盅側耳傾聽,面容平靜,似是深思,又似是陶醉。斜飛入鬢的濃眉彷彿是搏擊長空的鷹翼,此刻正平展放鬆,彷彿在自在翱翔。
據說這是一首根據佛經改編的歌曲,的確有讓人心境平和空靈之感,只是她一直不明白,佛家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要人忘情棄愛,卻為何又有“留人間多少愛,迎浮生千重變。跟有情人做快樂事,別問是劫是緣”?
她似是無意又似探尋的看向竹子,卻見竹子長眉微抖,望著不知名處的目光移過來,正對上她的……
心莫名一顫,“象柳也似春風”一句便陡的拔高了一個調。
簾外的樂楓眉心一挑,驚疑的看過來,指卻隨即一劃,琴音跟著高了起來,其餘樂聲也急忙跟上。
於是“放出心中一切狂熱,抱一身春雨綿綿”這曲末纏綿深情的一句便在極其激烈與高昂中落幕。
眾人卻似不覺,掌聲雷動。
韓江渚也很開心,連連叫好。竹子卻似笑非笑,向簾內瞟了一眼,方將一直捏在指間的酒盅瀟灑舉至唇邊,一飲而盡。
翠絲的神色最不和諧,確切的講,這段時間都不大和諧,原本自然恬淡篤定的笑愈發的彆扭僵硬抽搐,眼下竟消失了,只白著張臉對著簾幔。
“值此重陽佳節聽得這般好曲,真是妙啊,妙……”有人擊節叫好。
今天是重陽節嗎?她倒忘了,隨後卻又忽的記起程府這幾日購進了大量菊花……又要過節了……重陽……
碧彤曾試圖啟發她回憶當年與凌肅十祥錦下的偶遇……
凌肅……這一別,竟是四月有餘了……
重陽……會不會……
“程府今年辦了‘擺金盞’,待會過去瞧瞧……”
“不是明天才九月九嗎?你急什麼?”
“明天?明天咱還能擠進去嗎?”
“若說每年這‘擺金盞’還是程府辦得最好,我還記得六年前那十祥錦……真是……”那人搖頭晃腦想要甩出個什麼詞來,卻是半天甩不出。
十祥錦……心下彷彿被指甲掐了一下般痠痛。
“你們說,今年程府又請了哪些人去賞菊?”
“還能有哪些人?”
有人說出連官職帶姓名的一大堆,程雪嫣一個沒記住,及至“凌肅”這個名字蹦出來,她方長睫一瞬,盯住那人。
“凌先生今年怕是去不得了……”有人插口道。
“為什麼?”
程雪嫣真懷疑這聲“為什麼”是自己脫口而出。
“凌先生新婚燕爾,怎麼會捨得嬌妻獨守空房……”
什麼?他說什麼?
程雪嫣搖搖的從位子上站起……
新婚……燕爾……凌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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