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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菩薩

他站立在凹坑之中,單手鼓起手掌,在唇齒之旁擴音,攏住音波。

“轟——”

寧奕的身子與地面幾乎平行,他匆匆一瞥,擲去那條斷臂,接著在音波來臨之前抬起雙手,雙臂交錯,分別捂住自己左右兩耳。

他面無表情,踩在一座菩薩古廟的屋脊之上。

剛剛站定,獅子吼聲便席捲而來。

瞬息之間,無數青磚瓦爍全都被滾滾音浪掀起,紛紛揚揚的大雪,被這道音浪卷地向上狂掠而去,不僅僅是寧奕所在的那座古廟,方圓一里之內,全都被這道磅礴音浪所撼動。

地面上,霜雪和石塊被震得拋飛,懸浮,接著碎裂成屑。

那位單臂站在凹坑之中的憤怒僧人,此刻眉宇之間浸染滔天怒火,如同怒目金剛,喉結翻滾,梵文如海潮一般凝聚而出,那根錫杖插在凹坑的最中心,他的袈裟上,沾染的虛炎,竟然在滾滾音潮之中迅速縮小,然後湮滅。

整件袈裟,都被音潮震得破碎,一塊碎裂的布衫掛在錫杖之上,錫杖冠頂的九個金剛環扣錚錚交撞。

他鬆開攏住聲音的那一隻手,緩緩握住錫杖,掌心搭在粗糙的布衫之上,整個世界在一波又一波的渾厚音潮之中,不斷受到衝擊,而那個站在古廟廟頂的黑袍年輕人,仍然面色平靜,但雙耳已經滲出鮮血,血液透過掌心溢位,連點成線,剛剛飛掠出那麼一丁點,便被音潮迅速淹沒。

寧奕的體魄的確極強。

但他對“地藏菩薩”的這一手毫無防備。

他雙腳踩死在屋脊之上,四周的磚瓦全都被震碎,只剩下一根光禿禿的木質脊樑,也不知由何材質鑄造,竟然堅固至如此境界,寧奕眯起雙眼,目光艱難下移,他看到了自己腳底所踩的那根大梁,一片漆黑,四周有硃紅色漆印,像是以秘法煉製,藉著環顧四周,一座由一座的古廟,被那“地藏菩薩”的獅子吼揭開屋頂,露出骨架,質地都是如此。

他若有所思。

不斷透過指縫灌入耳中的吼聲,似乎有了一絲異動。

那個竭盡全力作獅子吼狀的毗盧冠僧人,頭頂緩慢生出赤紅光芒。

寧奕眯起雙眼,望向那個凹坑。

尋常菩薩,都是巍峨不可直視的森嚴寶相,唯獨地藏菩薩是個例外。

那位菩薩在無佛的“五濁惡世”中濟渡眾生,為了讓眾生能深信因果,歸依三寶,所以顯示出家僧人相。

袈裟破碎的古老僧人,手掌攥攏錫杖,緩慢做了一個抬臂,蓄力的動作。

一襲破碎的布衫,在狂風之中獵獵作響,像是一塊裹槍布,那根錫杖,就是一杆大槍,整個人彎腰躬身,渾身氣機圓融如意,如同一根緊繃的大弓。

那根錫杖,瞬間射出!

氣機粗壯猶如青龍。

寧奕沉悶的低哼一聲,雙手不再捂住耳朵,任憑那些鮮血從耳中溢位,抬起雙掌交疊在胸前,下一剎那,那根錫杖便狠狠撞擊在他的掌心。

黑袍年輕人皺起眉頭,喉嚨一甜。

這是復甦以來,他第一次受到了“傷勢”,在朱雀城斬殺十境大妖巫九,只不過用了數息功夫,接連大半個月的逃命奔波,也只不過心力交瘁,並沒有受到傷勢。

這根錫杖的力度之大,有些超乎自己的想象。

寧奕壓下即將溢位嘴唇的那口鮮血,整個人氣機一滯,掌心合攏,捏住那根錫杖的冠頂,整個人不受控制的被這股巨大力量帶著向後飛去,之前他一拳砸在那位菩薩身上的“因果”,此刻在他身上重演。

只不過寧奕的氣機雖然停滯一剎,卻從未紊亂,他被錫杖帶著向後狂奔,腳尖瘋狂點地,每一次重重踩在廟頂骨架屋脊之上,便像是一根鴻毛般輕飄飄繼續向後掠去。

糟糕的是。

寧奕的耳旁,此刻一片寂靜。

只剩下嗡嗡嗡的聲音。

事實上,擲出那根錫杖的剎那,“地藏菩薩”已經不再怒吼了,但獅子吼聲還在寧奕耳旁迴盪。

站在凹坑裡的那個古老僧人,看起來也像是用了極大力氣,擲出那根錫杖之後,他看著那根錫杖帶著那個年輕人向著遠方蕩去,神情明顯不善,他的胸膛原本高高鼓起,擲出那根錫杖的時候最是鼓盪,像是一個充滿氣的鼓氣球,但獅子吼後,已是一片乾癟,整個人並沒有絲毫青壯的感覺,反而像是被榨乾精氣神的枯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