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氣息已經變得相當微弱,妖力也無法控制地從體內散出來,千騎伸出手將風信子散出的妖力盡可能的收回來,再慢慢輸回他的體內。稍過了一會兒,他才漸漸恢復了一些知覺,嘴角微微抖動了一下,非常吃力地張開了眼睛。
“你們……你們拿到靈牌了?”他的聲音很微弱。
“嗯,你看!”夏秋將靈牌拿到他的眼前。
他努力睜大眼睛,看清靈牌的樣子,然後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那笑容裡帶著無限的釋然,他感到一生中從未像今天這樣過,打心底裡滿足,也不再奢求更多。原來能擁有這樣的快樂不是因為自己獲得了什麼,而是他可以不顧一切讓朋友脫離險境和有所收穫,他彷彿一下子領悟了自己一直在追求的自由究竟是什麼。
只是屬於他的時間已到,他的生命已走到了盡頭,看來所謂黃泉國度不存在生死的說法只是謠傳,唯一的遺憾是自己此時此刻的樣子太過狼狽,沒有了一貫的美感。但他卻不知道自己依舊那樣的美,那是種絕美,當鮮紅的血液浮在包裹著身體的藍色如海洋的綢緞上時,他那蒼白的面板卻透出玉石般溫潤的光澤。
“為什麼不離開?!為什麼不躲起來?!!”
千騎明知道答案,但還是忍不住哽咽著埋怨他。當他發現自己向風信子輸入妖力的速度已遠不及妖力從他身體中散去的速度時,他的心有種無法遏止的刺痛感。
雖然和風信子之間的交往是這麼短暫,卻如同結識了許久的夥伴,能夠產生妖盟的那份信任是他第二次感受到的,離開東堯以後短短數日,他感覺經歷了比從前更多的事情,讓他牽掛的人越來越多,心也變得越發地沉重和疼痛。
“這是我的決定!等我去後,請幫我把這塊石頭和笛子交給綠蘿好嗎?”風信子慢慢吐出這句話,然後用空著的手摸進口袋,拿出自己的彩晶石,連同笛子一起遞到夏秋手中。
“別說這樣的話,休息一會兒你就能好起來的,到時候你親自交給她!”夏秋安慰著,一連串的眼淚無休無止地往下淌,跟開了口子的河堤一樣。
“嗯,我困了,讓我睡一會兒吧……”風信子勉強地笑笑,然後緩緩閉上眼睛,他的呼吸一度變得急促而沉重,還伴著幾聲輕微的呻吟,然後便慢慢開始舒緩,越來越慢,越來越輕,最終輕到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直到連他自己也無法聽見自己的呼吸時,他覺得身體不再像剛剛那樣沉重,疼痛感也消失的無影無蹤。整個人又恢復了輕鬆自在的狀態,連黃泉那渾濁的空氣也變得如此清新,滿眼都是綠色的植物和七彩的花朵,它們散發出奇異的香氣和光芒,彷彿在指引著他張開翅膀,盡情飛翔。
過程是略帶疼痛的,宛若破繭成蝶前的黑暗和孤獨,當他終於展開翅膀的一刻,世界延伸了、寬廣了。飛翔吧,他對自己說,他聽見了綠蘿的歌聲,那麼美,貼著他的心房,她在呼喚著他。他一躍而起,越飛越高,卻看見地下被夏秋、歐陽小冷和千騎包圍著的自己的軀體。看著別人為自己慟心地哭泣著,雖然有點兒怪怪的但卻令他感到幸福。
“真傻,不要哭泣,我從沒像現在這樣快樂過啊,真的!”
他向他們呼喊,可他們卻像聽不見,無動於衷,他看見歐陽小冷終於抬起了頭,望向他的方向,他努力向他揮了揮手,然後順著綠蘿的聲音飛奔而去,飛入一片霞光和溫暖中。
當生命在黃泉國度枯竭,便無法維持在這裡的形態,少年們眼看著風信子的身體漸漸變得透明,慢慢模糊地消散在空氣中。夏秋和千騎伸出手想抓住些什麼,手心卻只留下一些金色的粉末,它們好像是風信子存在過的唯一證據。
歐陽小冷一面望向空中,一面對千騎和夏秋說:“快看上面!”
夏秋和千騎順著歐陽小冷所指的方向,從被淚水朦朧的視線裡真的看見了風信子,他揮舞著身後長出的孔雀藍色的翅膀,向著他們招手微笑,然後越飛越遠。
風信子消失後,他們又默默地在原地守望了一會兒,雖然心痛和不捨很難平息,但他們卻清楚地知道他們此時必須強迫自己離開這兒,如果不這樣做就辜負了風信子的一片情意。他們還要完成他的託付將他的遺物交給綠蘿,並且妖界王城裡的人們還在翹首企盼他們的歸來,如果不能順利從焰羅魔王那裡得到地符,就等於將整個妖界推向絕境,會有更多的勞燕分飛,生死離別。
在前往黃泉國度之前,他們從不曾想過會在這裡擁有一段如此真摯的友情,可卻又得匆匆與這位友人告別,即使是最善於掩飾感情的歐陽小冷,此刻看起來也是那樣的沉痛。他們默默地起身向著焰羅魔宮的方向走去,一路上誰也沒有開口說一句話,空氣中只有彼此大口大口的呼吸聲。因為胸口如撕裂般的疼痛使得呼吸變得困難,他們只有忽略黃泉國度裡空氣中那難聞的鐵鏽味道,拼了命的以呼吸來抑制這種心痛,好阻擋住眼淚往外溢位,幾個少年彷彿驟然就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