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俗語叫做“久病床前無孝子。”,更何況她還只是個孩子,幾乎是在她還沒體會到多少童年的快樂的時候,她的人生就已被苦難和拮据填滿,親戚們對他們一家從來都是敬而遠之,因為誰都害怕她的父母會向他們張口借錢,這一切的一切使得她過早的成熟。
陸陸續續有人乘上電梯,她站在角落裡,來到住院樓A區的第五層。這裡每一層的結構都差不多,由樓梯間出來往左手邊一轉便是每層的公共休息區和護士站,接著是幾間醫生的辦公室,正對著辦公室的是大輸液室。與輸液室挨著的是兩個衛生間,接下來就是一間緊挨一間的病房了。
蕭蕭還沒從電梯間走出來,就已聽見父母的聲音,這倒是讓她感覺有些奇怪。因為同時要做幾分工作,所以父母一般都是白天抽空輪流來醫院照顧姐姐,可同時出現的時候卻不多。
他們似乎正為什麼爭吵著,可蕭蕭猜測無非就是湊齊醫藥費之類的又遇到了困難,從她記事起,他們就常為這些事爭吵,她也早就習慣了。不知為什麼,她鬼使神差地決定在電梯間裡聽聽他們的對話。
“你看見剛才那一摞單子了嗎?!我問你看見了嗎?!再不想辦法,他們就會強迫艾艾出院了!”母親帶著哭腔質問父親,聽起來情緒有些激動。
“我知道!”父親依舊是話不多,只簡短地應道。
“你給你姐姐打電話了嗎?!她在深圳不是剛賣了一套房子,能不能再借給我們一些啊?!”
“我盡力。”
“你盡力你盡力,你就會說這一句話!我哥哥本來就沒你姐姐他們有錢,也借給我們不少了,可你姐姐……”
“咱們別吵了,讓別人聽見不好!而且待會兒蕭蕭也該來了!”父親把聲音壓得很低勸道。
“唉,哪怕把蕭蕭的一半健康分給艾艾也好啊,為什麼出生的時間只隔了那麼幾分鐘,差別卻這麼大呢……她一定是把她姐姐的運氣全都給搶走了。”
“你這說的是什麼話?!”
“這話可不是我說的,是之前朋友介紹我見的那個大師說的。他說咱們家蕭蕭命太硬,而且與艾艾相剋,所以艾艾從出生起就一身的病。如果讓我選,倒不如只有艾艾這一個女兒啊,她性格那麼開朗,就算得了那麼重的病,也從來不哭,總在笑,不像蕭蕭……”
“別說了!這種話我不想再聽第二遍!蕭蕭和艾艾都是我們的女兒,她為她姐姐做的事情夠多的了,我看著她就覺得是我自己沒本事,如果我能多賺些錢,她也不至於一面要上學還得一面照顧她姐姐啊。”
“可是……”
母親接下來又說了些什麼,蕭蕭已經因哽咽而聽不清楚了,想到自己若是在這個地方哭泣,很快就會被父母發現,於是她順著樓梯,跌跌撞撞地飛奔下樓去。
她還記得住院樓後面有個小花壇,在她那已被淚水模糊的視線裡,那些叫不上名字的小花,五顏六色地斑斕在了一起。她一頭撲倒在花海中,只想讓自己哭個痛快。
心中積攢的委屈早已數不勝數,沒想到自己長久以來為姐姐所作出的努力和犧牲非但沒能打動她的母親,母親甚至認為姐姐那坎坷的命運是她造成的。
她不會笑嗎?也是花一樣的年紀,為何只有她滿面愁容?因為她實在是太累了,別說是笑,有時她覺得就連說話和呼吸都是那麼吃力。有時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一臺無法停下來的機器,只有不斷地向前,直到某天徹底報廢為止。
她忍不住想起自己的那個夢,如果沒有姐姐會怎麼樣?以父母的工資,他們一家三口雖說不上大富大貴,但也絕對能過上小康生活。不必料理家事和照顧姐姐的她,也會和其他女孩子一樣擁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可以浪費。
去她一次也沒有去過的KTV,買一臺電腦,和其他女孩子一起去購物,和家人出去旅行……她想做的事太多太多,可這一切卻因為姐姐的存在而改變了。
“怎麼哭了呢?”朦朦朧朧中,那個青年的聲音再次響起,他毫無預兆地出現在她身後,並且遞過來一塊方格子手帕說,“放心用吧,這手帕兒是乾淨的!”
蕭蕭這會兒哭得昏天暗地,胸悶氣短,根本說不出話來。她接過手帕將臉埋在裡面,本來已經因哭泣而像被完全塞住了的鼻子,卻嗅到了一股好似薄荷的清新味道,她知道那味道正是來自於這塊手帕。
“我媽媽住的病房正好能看見這個花壇,因為看見你在這裡哭,我就來了!如果有什麼苦惱的事情沒有人能夠傾訴的話,我倒願意當你的聽眾。”青年溫和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