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之後,大梁皇朝的百姓都還記得那一日,史稱“厲帝之亂”,那驚心動魄血流成河的一夜,給很多人,尤其是功勳貴族之家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
小皇帝死了,新皇很快登基,朝中上下集體上表,給小皇帝擬了個“厲帝”的諡號,這惡諡,自然是對小皇帝這短暫的一生給予的否定。
小皇帝的靈柩很快就抬進了皇陵中,沒有驚起任何波瀾,也沒空驚起太多波瀾。國家被他毀的猶如破爛的篩子,到處都是漏洞,新帝登基,整整三天三夜沒有閤眼,便是為了與朝中所剩無幾的大臣商量怎麼收拾他留下的爛攤子。迫在眉睫的戰事,廣招人才賢才,該收拾的收拾,該整頓的整頓,該安撫的安撫……
賀之洲忙得連喝口水的時間都要用擠的,明月則沒心沒肺又清閒無比的在攝政王府睡了足足三天三夜。
這三天三夜,她只管睜開眼睛吃,閉上眼睛睡,連解決生理需要都是被小檀等人扶著迷迷糊糊解決的。
她就像很缺覺的人,怎麼睡也睡不醒一樣。若非太醫院的太醫與已經趕到了上京城的黃鴻飛的師父再三保證,她的身體除了被小皇帝折磨時留下的皮肉傷外,其他情況都很良好,賀之洲與黃鴻飛幾乎要以為她是不是得了什麼可怕的疾病了。
賀之洲很忙,忙得只能擠出時間回來看明月。但每次他回來,明月都在睡覺,他只好看她一眼,又匆匆的進宮忙碌起來。
黃鴻飛倒是每天都呆在攝政王府,時時刻刻想要守在明月身邊,不過都被小檀客氣的將他趕了出來。
這天明月終於睡醒了,黃鴻飛一聽人說明月睡醒了,立刻撒丫子就要往她的院子跑過去,卻被一雙柔若無骨纖美如玉的手牢牢抓住了後領子,“臭小子,且慢著去,老孃還有話要問你。”
“哎呀師孃,有什麼話你等我回來再問。”黃鴻飛跺腳,身體如同一條泥鰍般滑溜的從橫眉豎眼的美婦人手底下一扭一轉便逃脫了她的掌控,倏忽一閃,人已經穿過了月亮門,眨眼就不見了蹤跡。
“臭小子,你給老孃滾回來!”美婦人跳著腳大罵道。
他身旁一臉閒適又安然的氣質儒雅又斯文的美大叔則無奈的搖了搖頭,“那小姑娘再不醒,他就快擔心的將自己滿頭頭髮揪沒了。你這時候非要拉著他說話,便是他留了下來,又能聽得進去什麼?還不如等他安心之後,又再跟他說——對了,你要跟他說什麼?”
這一對容貌出眾的美貌夫妻,正是收養黃鴻飛又教了他一身本事的怪醫俠盜。二人一路風塵僕僕的趕到上京城,正好趕得及參加新皇的登基典禮。
美婦人將眼珠子一轉,拉著自己夫君的手賊兮兮的說道:“你看那臭小子對那小姑娘是個什麼心思?”
“關心唄。”美大叔毫不走心,笑呵呵的回答道。
“我說你這個榆木腦袋,你怎麼就不想想,這世上多少女子,怎就不見小混蛋對別的女子那般關心著緊?依我說,小混蛋定是對那小姑娘很有好感,很有意思才對。小混蛋也不小了,要是真的對那小姑娘有意思,咱們這做師父師孃的,怎麼也該幫幫他才是吧。”美婦人越說越高興,“那小姑娘我見過了,長得很是漂亮齊整——當然比起我來還是要遜色一些的,不過配那小混蛋卻是綽綽有餘了。你看——”
“夫人,這不太妥當吧。”美大叔慢吞吞的開口道:“誰人不知新帝未登基前,便與明月公主有婚約在身的?若非明月公主一直昏睡不醒,想必在新帝登基那一日便要封后的,聽說人家兩人也是歷經了磨難的,咱們這樣拆散人家,不好不好。”
“什麼不好?哪裡不好?”美婦人柳眉一豎,一把揪住美大叔的耳朵,咬牙切齒的說道:“他攝政王是龍子鳳孫,咱們小混蛋就不是了?都一樣是龍子鳳孫,憑什麼攝政王江山美人都要得到,咱們小混蛋就空著兩手什麼都得不到?他得了江山去,小混蛋得個美人,很好很公平!”
美大叔痛的嗷嗷直叫,一邊求饒一邊試圖說服自家的母老虎,“素素啊,話不是這麼說的,咱們……咱們總要問問人家小姑娘的意願是不是?這種事怎麼好強取豪奪呢,咱們又不是山賊土匪……”
美婦人哈哈怪笑兩聲,陰森森的逼問道:“老孃我本就是山賊土匪出身,怎的,現在開始嫌棄老孃了?看不起老孃的出身了?”
“冤枉啊冤枉!”美大叔忙不迭的喊著冤,忍著耳朵都要被揪掉了的痛苦求饒,好聽話說了一籮筐,才總算將自家的母老虎安撫了下來。
且不提這邊是如何的雞飛狗跳,黃鴻飛一路如入無人之地般闖進了明月的房間,便見明月正坐在床上,由小檀服侍著喝水。聽見動靜,她抬起頭來對他笑。
笑容不再是他看慣的傻兮兮的那模樣,而是從前那樣,燦爛又明媚,似乎依然是那無憂無慮的樣子。
“小飛,你來了。”她熟練的衝他打招呼,忽然又微微皺眉,“你看起來不太好,像是消瘦憔悴了些,沒事吧?”
黃鴻飛莫名覺得眼眶有些熱,但看著明月的笑臉,他也不由自主的朝她咧開嘴,對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來,“你以為我跟你一樣弱麼?我是誰,能有什麼事?倒是你,現在感覺怎麼樣,好點了沒有?有哪裡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說,我師父已經到了,他是鼎鼎有名的怪醫,什麼樣奇怪的病跟毒都難不倒他,有他在,你儘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
明月含笑聽著他嘮叨,並不出聲打斷他,等他說完了,方才笑著道:“有勞他老人家費心了,我現在覺得很好,沒有哪裡不舒服。對了,你師父他老人家可有沒有說過,我所中的那個什麼秘藥,可是已經解了?”
“說到這個,連師父他都覺得很奇怪,明明你已經受那東西的影響變成了個痴呆傻笨的人才對,怎的突然之間就全好了?”黃鴻飛眨巴著眼睛,激動緊張的心情因著明月的笑容也變得平靜平和下來,他順著明月的話回答道,“師父的意思,是果然全解了。想是莫名得了個什麼契機?”
明月想了想,笑著道:“哦,我想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黃鴻飛急忙追問:“怎麼回事?”
“小皇帝捉到我之後,就往我嘴裡塞了顆藥丸,那藥丸又臭又腥,我想吐卻沒能吐出來。緊跟著就暈眩了一會兒,直到他動手揍我,我才又重新清醒過來。”明月將自己知道的說了出來,“大概正是他餵給我的那顆東西,解了我體內的毒?反正,他把我打痛了,也把我打醒了。”
說到痛這個字時,明月還是心有餘悸的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跟腰。當時被小皇帝扇成了個豬頭臉,養了三天,她還沒照鏡子,不過摸著倒是皮光水滑也不大痛,想必是塗過藥之後已經好起來了。不過當時自己那連眼睛都睜不開的醜樣,希望不會給看到她的人留下什麼可怕的陰影才好。
至於腰間的傷口,當時小皇帝欲要拿她刺激賀之洲,因此扎的並不很深,用了藥結了疤,不動不摸都感覺不到那裡曾受過傷。
黃鴻飛卻聽的一愣,隨即大驚失色,“什麼,他竟然還給你餵了毒藥?哎呀,你怎麼現在才說,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心口痛不痛?肚子痛不痛?手腳痛不痛?快告訴我!別害怕啊,我現在就去找我師父來……哎呀還好意思自稱怪醫,之前給你診脈的時候怎麼就什麼都沒發現,這個臭老頭如今是愈發的不行了嗎?你等著,我現在就去把他弄過來給你瞧瞧——”
話音未落,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不用了……吧?”明月無可奈何的看著黃鴻飛消失的身影,他問了她一堆,倒是聽她回答了再跑開也不遲啊。
明月忍著笑搖頭,一側頭見小檀正眼淚汪汪的看著她,立時朝她露出笑臉來,“這又是怎麼了,方才不是才哭了一場?你這哭包,眼淚怎麼就那麼多呢?”
小檀的眼睛紅腫的像兩隻桃子一般,這三天是天天守著明月哭,明月醒過來她也忍不住哭了一場,這時候聽到她說起小皇帝喂她毒藥的事,忍不住就又抽噎了起來,“公主,您受苦了!都是奴婢沒用,才讓公主受了這麼多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