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鑼鼓絲竹之後，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林姑娘來了！”然後就看到一個飾演丫環的演員從舞臺左邊跑向了右邊，邊跑還邊招手：“林姑娘來了。老太太，林姑娘來了。”

只看這個開頭，張小莫就知道了：“《黛玉進府》，很經典的了。一般來說，點《紅樓夢》都會點這一出。”

龍成軒有這群越劇朋友，哪怕自己不是很喜歡，但是也是看過不少的。他點頭：“嗯，黛玉要出來了……”

正看著披著素白披風的林黛玉忐忑不安的在從人的簇擁下走出來，突然聽到他的聲音不對，張小莫轉頭看向了他：“怎麼了？”

“沒事，看下去吧。”說到這裡，他的嘴角揚起一抹笑：“小花的日子估計不好過。”

“嗯？”雖然是這樣問，但是她也沒有在意，順著丈夫的目光往臺上看去。

只見戲臺上的林黛玉款款行來，在舞蹈上身形如流水，動作順暢，開嗓輕唱：“乳燕離卻舊時巢，孤女投奔外祖母。”不知道為什麼，剛聽了這一句，她的眉頭就皺了起來：“阿軒……”

這個演員唱得很好，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感覺就是不搭。如果他們劇團是這種水平……

看到妻子輕皺的眉頭，龍成軒卻笑道：“別急，慢慢看下去。有人要唱戲給我聽，我聽著就好。至於唱得好不好，那是她的事，砸的，也是她自己的招牌。”

聽到這番話，張小莫怔了一下，然後明白了：“這個人本來不是唱林黛玉的？”

妻子的話讓他笑了，伸手端起一旁的玲瓏瓷蓋碗，啜了一口龍井茶後說道：“要不要猜猜她以前是唱哪個角色的？”

一般來說，很多戲曲演員會固定唱某一類角色，然後身體動作，包括精氣神都會不自覺的帶上那類角色的神韻。

她看著臺上的林黛玉撲在賈母懷裡哭時，卻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起了另一個角色：“我覺得，她更適合……唱寶釵又或者是王熙鳳的角色。”

這句話龍成軒都樂了：“你都看得出來，她自己一個從小練到大的卻不知道？這戲，不看也罷。”連動作都亂加了，看來，花傑雲這團長是白當了，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都不要了。

也是，最重要的主角都這模樣了，後面還有什麼好看的？她跟著丈夫一起站了起來往外走去。

“軒哥哥！”臺上一聲呼喚，正可謂是千迴百轉，聽得人覺得這聲音的主人已傷心到肝腸寸斷了。

可是龍成軒是誰？別看他在老首長面前裝愣小子，在朋友們談笑聲風，在張小莫面前更是千依百順，但是這所有的一切，也掩蓋不了他是龍成軒的事實。他有他的傲氣，他的規矩。

所以哪怕身邊的妻子聽到這一句呼喚停下了腳步，他也只是伸手拉住妻子的手，然後腳步不曾停留的往外走去。

剛走到外面，花傑雲已經追了出來：“別介啊，老朋友們開個玩笑而已。”

“玩笑？”龍成軒冷笑著回頭：“我還真是高看了你了。當上這個團長有點不知所謂了吧？所以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在你這裡都是狗屁了是吧？臨時換角我不說，站在臺上亂改動作，還擅自停戲，按規矩要怎麼做？要我教你嗎？”

聽到這裡，不但是花傑雲，就連張小莫都安靜了下來。梨園自有梨園的規矩：不許“陰人”，不許“蹲活兒”，不許“扒豁子”，不許頓足。

一旦違反，輕則停戲處罰跪祖師爺，重則驅逐出劇團。

可是剛才，臺上那位“天上掉下來的林妹妹”連犯幾條，這要是在原來，可不是停戲和罰跪就可以解決的了，重的是要捱了板子被趕出戲園子的。甚至別的劇團都不會再收她的。

這時那位林妹妹也趕了過來，剛才龍成軒說的話，她也全部都聽見了。沉默了一下，她咬著唇走了過來：“軒哥哥，你別罵傑雲哥。是我逼他把我換上去的，是我的錯。回頭有什麼懲罰，我都願意領。我只是想好好唱一齣戲給你聽。我知道，你一直都喜歡聽我唱的戲，所以……”

好好唱一齣戲，這出戏唱得還真是好！龍成軒轉過身看著那位嬌弱得如同三月扶風垂柳一般的女人，然後伸手摟住了身邊妻子的腰：“要唱就好好唱，唱得四不像的，不如不唱。臺上一板一眼，唱作念打，都是老祖宗傳下來的，如果不想唱就回去，如果想唱，就好好唱，別改得亂七八糟的什麼都不像。”

看到龍成軒如此親暱一個女人，一絲嫉妒的目光就從她眼中一閃而過，不過她馬上乖巧的應道：“是！”

“先回去準備，我跟傑雲說兩句話。”

支開了這個林妹妹後，龍成軒看著一直不說話的花傑雲：“如果你不說，她的目光就永遠會落在別人身上。本來有事找你幫忙的，看你現在這模樣，算了，我也不為難你了。”

本來還想說些什麼的，聽他這樣說，花傑雲馬上開口了：“別介，都多少年老朋友了，有什麼事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