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噠噠,出了京城一路往東,再走十幾里路就有一座承安寺,其作用和淨心庵相仿,不過淨心庵是養著一些富貴人家的罪妾,而承安寺則是隻收宮裡送來的。而且基本送到這裡來的,從來沒有一個能活著出去,所以承安寺也被說成無命庵。
駕車的兩人便是抓韶華出來的漢子,一個是年過四十的中年漢子,另一個顯得青澀些,大約不過二十年紀。他們原是內務府下的官奴,因為人高馬大,狀似屠夫,所以專門送宮中的罪婢去承安寺。
年輕的漢子是頭一回當差,只因叔叔前些日與人吃酒,摔斷腿,才喚他來頂上。“大山叔,這些宮女要送去幹嘛。”
被叫做大山叔的中年漢子一臉嚴肅兇狠,目光直視前方,用力屈駕著馬車拼命往前。“你管她們去幹嘛,總之送過去就是了。”或許有些倚老賣老,他解釋道:“聽說都是行為不檢點的,個個懷著都是野種,還妄想爬上龍床裝皇子。呵呵,都當萬歲爺是冤大頭,皇后娘娘能饒過她們?你說送去能幹嘛,我看十之八九都是……”
大山叔用手打橫放在脖子上,對他吐了吐舌頭。
年輕的漢子打了個冷戰,目光斜向身後的車廂,“那幹嘛不在宮裡解決就好,拉出來多麻煩。”
大山叔輕蔑地看著他,“你還真是頭一天當差啊,你說把一群活人弄出來容易,還是一群屍體容易。”
年輕人一臉認真地說道:“屍體,這樣她們就不會說話。”
“你!”大山叔被噎住,可想想似乎也不算錯,“說你傻倒還有幾分道理,可你想過沒有,這事要是拖下來,被萬歲爺知道了。誰敢保證裡面就沒有一個是龍種。”本來這事他們是沒資格知道的,只能怪這次領頭的人嘴巴不嚴。換做往常,只要宮裡讓做的事,定然是少不了好處,但要求他們絕對不能過問。
年輕人睜大了眼睛,驚訝地喊了一聲:“既然有,還敢那樣做。”
大山叔似乎很滿意年輕漢子對他敬畏的眼神,頓時也長了氣勢,“你沒聽過寧殺錯一千,不放過一個嗎?得了,我不跟你這傻二愣子說那麼多,反正你以後跟著我,就不要說話,以你這塊頭還是能唬人的。”
年輕人一想,大夫說過叔叔的傷最快也得養上三五個月,但難保不會落下病根。若真是如此,以後這肥差可就落到他身上了,他閃著晶亮的眼睛,對大山叔笑道:“嘿嘿,好的,大山叔。不過我瞧這些宮女都長得挺水靈的,要不……”
一下子就聽出了年輕人的想法,大山叔立刻沉下臉,怒斥了一聲:“這個你想都別想,趕緊完事,回去領賞。有了賞,你要多水靈的姑娘,窯子裡多的是。”
年輕人心裡正想抱怨一句,窯子裡的總是一股油膩的脂粉味,沒現成的這麼青澀,但想到以後還得靠大山叔提點,他只好順從地點點頭。
見他安靜下來,大山叔也沒心情和他繼續閒扯,只巴不得儘快完事,好回家抱媳婦睡覺。
只是,馬車跑得越快,他的心就越寒磣,看著不遠處已經黑雲滾滾的天色,饒是跑慣了這條路的大山叔也有些膽顫。嘴裡不由得默唸道:“這天還真怪,明明出城之前還亮堂的,怎麼一下子就暗下來了。”
年輕人也看到不遠處的烏雲,隱隱還能看到烏雲中的閃電火花,好像是什麼天人在渡劫。忽然陰風皺起,狂沙卷著碎葉,朝他們吹來,打在臉上還有些生疼。雖然這個時節的雷雨並不少見,可是像今日這樣忽然狂風大作,烏雲滿天,他還是頭一回見到。
感覺到馬車漸漸慢下來,年輕人看了身邊一臉凝重的漢子,緊張地問:“大、大山叔,該不會真有什麼龍種在車上吧。”
“胡說!”大山叔的聲音忽然提高了不少,把年輕人嚇了一跳。
年輕人委屈地低了低頭,小聲說道:“可我聽老人說過,‘天生異象必出貴人’,你瞧著天,我們剛剛出來時就跟三伏天似的,現在就變成這樣。”
更重要的是,他們那裡還有個說法,雷雨天不接產婦,否則會倒黴三年的。據說,新生兒陽氣弱,很容易被換了魂,而雷雨天最容易出現的就是孤魂野鬼。要是一不小心被丟魂了,那新生兒的魂就會纏著那個帶孕婦出門的人,因為他們認為這個人是與孤魂野鬼同謀。
“你別胡說,這跟我們有什麼關係,車上那些至多才三四個月,哪來貴人出世。”嘴上這麼說,可大山叔心裡也和他想到一處去。忽然想起一聲悶雷,手一抖,馬兒顯然是被嚇到了,怎麼都不肯往前走。
“可不是有個大肚子的,看樣子要生的嗎?”年輕人見馬兒不走,心裡更加篤定了。
而此刻,被雷聲嚇到的不知是馬,還有馬車裡一眾宮女們。只因她們都被綁了手腳,塞了布頭,根本無法求救,只能咿唔地哭成一片。
大山叔甩了幾下韁繩,馬兒吃疼地嘶叫,但就是不肯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