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兄但請直言無妨!”沈藏鋒自是抬手相請。
“據方才那使女所言,衛新詠似與景城侯有深仇大恨。”上官十一皺著眉道,“從其年少之際就與常山公來往、以及去年索性過繼到瑞羽堂,可見其對知本堂之離心!”
沈藏鋒點頭道:“確實如此,據我猜測,其生父與胞姐之死都十分蹊蹺,雖然沒傳出來什麼風聲。然似與景城侯有所關聯……如今其嫡兄亦在鳳州任職,受常山公庇護。”
上官十一道:“景城侯論輩分身份,都非衛家這六老爺所能報復。縱然他如今過繼到瑞羽堂,然而瑞羽堂的衛鄭鴻得季神醫之妙手,已開始康復。常山公與宋老夫人豈會放著嫡親長子不扶持,而轉去扶持衛新詠?”
“不錯,尤其衛新詠才貌出色,衛鄭鴻臥病時,宋老夫人興許需要他來壓制庶出次子衛盛儀。然而衛鄭鴻既已痊癒,瑞羽堂自然不怎麼需要衛新詠了。”沈藏鋒道,“上官兄的意思,是說莫彬蔚從南蒙山打到北蒙山,是為了對付景城侯?”
上官十一點頭道:“即使是衛鄭鴻,想對付景城侯也不見得容易。雖然景城侯如今致仕了,可爵位仍在,影響仍在。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景城侯亦然。衛新詠想尋他報仇,談何容易?那賴大勇豈不是說,這莫彬蔚數次招攬他,是暗示過背後有閥閱撐腰的麼?在下想,興許這個閥閱就是衛氏。不過衛新詠必定不會將莫家軍交與衛氏,定然是用莫家軍作為依仗,與衛氏談妥了什麼條件……畢竟如今天下亂象紛呈,衛氏也希望能夠有一支可靠放心的私兵。”
“鳳州衛氏有私兵,但所謂千軍易得,一將難求,衛氏到底文風昌盛,固然族中能將兵書倒背如流者濟濟,論到用兵如神,卻是半個這樣的人才也沒出過。”沈藏鋒嘆道,“而莫彬蔚在鳳州大捷中的運兵之才已為常山公所知,這一次自南蒙山掃蕩群匪,一路打到北蒙山,從無一敗,連蒙山第一大幫的蒙山幫亦如此,卻還控制著名聲不至於早早外傳,更加證明了他的價值!只是我卻想不明白,常山公最是愛才,衛新詠若一直藏著莫彬蔚,不使常山公知道其真正價值,也還罷了。既然展露出來,為何卻不怕常山公繞過了他,直接籠絡莫彬蔚?即使莫彬蔚與瑞羽堂有宋含父子的前怨、逃出鳳州時還殺了衛家派去看守他的侍衛,但相比他的才華,我想常山公一定不會介意,反而對其作出補償。”
衛煥能給莫彬蔚的,豈是衛新詠能給的所能比?這個道理,怕是孩童都知。
上官十一想了想,道:“在下未見過衛新詠與莫彬蔚,這卻說不好。但衛新詠必定有什麼手段,能夠令莫彬蔚對其死心塌地。即使常山公繞過他直接去招攬莫彬蔚,也不能成功!”他沉吟了片刻,道,“衛新詠在帝都土生土長,三年前才忽然前往青州朝雲縣任職。而也正是在赴職的路上,他收羅了鳳歧山殘匪,亦帶走了莫彬蔚。”
“但照方才那婢子之言,莫彬蔚是因為鳳州大捷才被發現其才幹的。在這之前,無人知曉鳳州州北的衙役裡,有這樣一位天生將才。”上官十一若有所思道,“所以衛新詠選擇當時前往朝雲縣,看起來不像是為了莫彬蔚才假借名目走這一趟,而是到了鳳州附近,恰好知曉此事。但……鳳州大捷這真相至今未曾外洩,為何衛新詠當時就知道了?在下記得,帝都到這朝雲縣,雖然從鳳州走也可。但其實不走鳳州,卻另有兩條路都更近的。衛新詠從鳳州走,必有其目的。”
這個問題,怕是連衛長嬴都回答不出來——三年前,她代弟赴約,在城外山谷中與衛新詠見面時,雖然看似佔著上風,其實內心緊張無比,根本沒意識到這個問題:莫彬蔚是鳳州大捷的真正功臣這件事情,所知者在瑞羽堂裡也才那麼幾個人,衛新詠怎麼不但知道,而且還連莫彬蔚被軟禁的地方都瞭如指掌?
衛長嬴不知,被她遣來傳話的使女朱弦說的更加簡單精煉,沈藏鋒也回答不出來了。他皺眉片刻,搖頭道:“莫彬蔚若早就是衛新詠的人,沒有必要安排他去鳳州州北。這一次掃蕩蒙山,已足以證明其才幹。真正有才能的人,便是從前毫無名氣沒有事蹟,也不難尋著證明的機會。”
上官十一點頭:“三公子說的是,在下也是這樣認為。所以如此推測,衛新詠當年前往朝雲縣,特特經過鳳州,除了為了與常山公見一面外,恐怕就是為了那批鳳歧山盜匪的殘部。”
鳳歧山的盜匪——其實就是衛煥跟侄子、已故的敬平公世子衛鄭雅爭奪衛家暗衛“碧梧”特意弄出來的。靠著這夥殘匪,衛煥一再消磨“碧梧”中死忠於衛鄭雅的人。
尤其是三年前,衛煥令這群盜匪洗劫了庶次子衛盛儀從帝都送回鳳州的車隊,借這機會勃然大怒,不但命長史宋含率領士卒、州勇前去剿匪,還拿車隊中的家生子被殺、鳳州衛氏的車隊在鳳州城外被劫以至於衛家顏面無光為藉口,迫著衛鄭雅答應派出大批“碧梧”協助剿匪。
結果可想而知,衛煥很高興的把衛鄭雅的心腹幾乎是一掃而空……
這種家族內鬥的醜聞,衛長嬴縱然知道,自不會告訴沈藏鋒。
但沈藏鋒對衛家內鬥之事也不是全從妻子處知曉,沈家對親家的動靜還是會關心關心的。再說海內六閥麼,累世富貴下來,誰家還沒點腌臢事?衛家這種內鬥處處的情況,各家都不是沒遇見過。
事先也許沒想到,事後看看衛煥從從容容掌握了“碧梧”,又聲淚俱下的控訴戎人是如何如何無情殘忍冷血的謀害了其嫡親侄兒……大家也就悟了。
……說起來衛煥在這裡的種種手腕,還被沈宣私下裡抽絲撥繭的分析了教導沈藏鋒過。
只是沈藏鋒自己知道歸知道,卻不便告訴才招攬的上官十一自己妻子的祖父為了從侄子手裡搶人搶權,設下陰謀把親侄子給害了……怎麼說也得為長者諱。
不過上官十一反應也不慢——衛新詠從鳳州走,順路拜訪下衛煥沒什麼,走時還要帶上一批殘匪,這可就奇怪了。
如今這天下不太平的地方多著呢,衛新詠如果只是想要殘匪,除了京畿,什麼地方沒有?
完好無損的匪徒,衛新詠也未必籠絡不到。怎麼說他一個閥閱子弟的身份,對於許多庶民、賤籍出身的盜匪來說,面對時也是非常惶恐的。而且還有很多人非常渴望被招安……
他偏偏繞路跑去鳳州接收一批才被衛家打殘的盜匪……尤其他還是衛家子弟!
這批盜匪沒古怪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