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葉情,三生恨,幾許離人淚,化作鏡中人兒痛!
話說李秋生失蹤半月有餘的身影突然出現在後花園,頓時令整座浮澡不安的青花繡樓顯得安靜下來,也更令老鴇母劉脂兒和董嫣芷這兩個女人為之笑逐顏開,一場歡喜,一場悲秋,總算是雨過天晴。雖是虐心,但終是善果。
在李秋生終於出現的那一刻,劉脂兒一時急得連爬帶滾狼狼猖猖的迎了上來,摟著一身破落的李秋生一邊輕輕捶打,一邊喃喃自語的哎怨道:“你這沒心肝的破落戶,走就走了,也不告訴老孃一聲,害得老孃白白操心痛惜了一場。最可恨的是你這一走啊,卻把董芷也害苦了。你自個兒看看吧,董嫣芷這會兒都有成什麼樣了。老孃恨不得生生吞噬了你,免得在這個世上再害人苦楚的。”
像乞丐一樣破落歸來的李秋生,被劉脂兒這樣一翻摟抱,一場情不自禁的責怨,已是氣喘吁吁,手腳麻木,想要掙脫開來,一時又無力施展手腳,只得任由劉脂兒像痛愛自己的親生兒子一樣痛惜,寵溺。任是李秋生這小子剛烈的卑性,這時也是忍不住劉脂兒這一翻真情流露的扎騰,呆澀的目光竟也變得蒙朧渾濁開來。
站在一旁觀望的董嫣芷,亦是淚水潸然的喜極勸道:“姨娘,你也該好好休息休息了,老是這樣摧人傷情的也是不好。秋生哥剛回來,都快成流落街頭的破落戶了,你就讓秋生哥趕緊清洗收拾一翻。咱們再好為秋生哥擺酒接風,去了這半月來壓抑的辱氣,娘仨倆再好好聊聊,豈不是更好更歡暢。”
劉脂兒聽罷董嫣芷的勸說,立即一拍頭腦應道:“還是嫣芷說得體貼細緻,姨娘就只顧著秋生長秋生短的哎怨了,那裡還記掛著這些呢?如此看來,咱們就按嫣芷的提議去做吧,別傻愣在這裡白白流淚了。”劉脂兒的口裡這一說,下面的青衣小丫頭,四水,五鳳,大管家馬福已立馬按著大當家的說法忙碌去了,那裡還傻等著劉脂兒再多講一句話呢。
李秋生急忙掙脫了劉脂兒的擁抱,直直地走到董嫣芷的面前。兩目情深,眸子明亮而深邃地盯著一臉白裡透紅,眼睛裡深藏著悲慼卻又不動聲色的董嫣芷,嘴角嗡動了幾下,竟是說不出一句好聽的話語來。李秋生機械地甩手撓了撓一頭蓬鬆凌亂的頭髮,嘴角里泛起一絲嘿嘿的自嘲笑意,低頭看了一眼腳上的爛布鞋,臉刷地泛起一層扉紅的亮光。他真的無法想像得到,自己竟然是這樣一副窘迫寒酸像,活靈活現地在劫後餘生的董嫣芷面前呈現,而且是那樣的切切底底。
李秋生怯怯地張口慢言道:“嫣芷,別哭,我,我,我回來了。”然後就像啞了的言語一樣,沉默無聲。
“嗯,秋生哥,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了。你這一走啊,咱們所有人的心啊都是操碎了的了。盼星星,盼月亮,都是希望秋生哥快點回來的。如今你回來了,什麼都不用多說了,就讓那些倒黴的厄運遠遠的離去,只要咱們在一起就比什麼都好。”董嫣芷聽得李秋生的慢言後細細應道,心裡的一懷情怨全在這平淡的言語裡呈現。
“是啊,秋生,你也不許提傷心事了。過去了的事就讓他過去吧,你若是不老實,老孃我也是不答應你的。你看到了吧,董嫣芷那丫頭的眼睛裡不是還鑲鉗著為你獨自流乾的淚珠兒麼?這會兒,你若是再惹董嫣芷那丫頭肝腸寸斷淚水漣漣的,我非拿你是問不可了。”劉脂兒在一旁緊緊接言道,往日口子裡的潑辣絲毫沒有鹹少下來的意思。
“知道啦,老鴇母,你用不著這樣兇我的。人家剛剛回來,小爺我自是知道這些的,那捨得神仙妹妹再傷一點點的心,再流一滴滴的淚啊。若是再要傷心流淚的,自是有我代勞著呢,就不勞煩各位了。”李秋生回頭狠狠啐向一旁插嘴的劉脂兒打趣道,還故意向後做了一個惡劣的鬼臉,言語裡多少透露著少許的不屑和輕慢。
劉脂兒頓時氣得連連啞口道:“你,你,你個臭小子,一回來就給辱氣老孃吃,難道是老孃上輩子欠了你的?也罷,到如今也不差你這一口了。”
董嫣芷一眼瞧見,這孃兒倆一見面就這麼幹著急的架勢,急忙分辯道:“姨娘,你別大著急了。嫣芷那有你想的那麼弱不禁風啊,當然也不是用水捏做的了。總之現時是人丁不缺就是最好的結局了,即使前段日子再苦再痛現時也該是皆大歡喜的時候。嫣芷又怎麼會輕意流淚傷心呢,想必是姨娘多心了。依我看啊,你們孃兒倆倒像是一對歡喜冤家,只要一碰上頭就有扯不斷的嘮哆和睹氣;又像兩個各自獨立的刺蝟,難以溶合在一起。”
“哎,嫣芷,你先別管冤不冤家的。只要你不傷心落淚就好,反正姨娘這些日子是被你這個丫頭嚇怕了。若是像上次一樣再來個什麼當場暈倒吐血的場面,那可就是要了姨娘的命脈了。”劉脂兒又是擺出一副認真相的補充道,生怕李秋生聽不見自己嘴裡說的是什麼話兒似的。
“嫣芷,你竟然為我擔心到吐血了?這是真的嗎?”李秋生仔細聽得劉脂兒的話兒後,突然冒出了這一句。霎時,已是滿臉惶然的望向了董嫣芷。深邃幽亮璀璨的眼睛裡,淨是透露出一些惶恐不安的驚疑,骯髒的臉龐已是多了兩條清澈的淚線。
李秋生頓時聲音嘶啞,喃喃自語:“嫣芷,你真好!竟然為了我弄得自己吐了血。”
初秋的晚上,夜風習習,月明星稀。青花繡樓的後廂房上燭火光明,歡聲酒暢。
劉脂兒正帶著董嫣芷,李秋生,青衣小丫頭,四人圍坐一桌,已是到了耳熱酒酣之致。四水和五鳳兩個丫環也滿臉和氣地待立一旁,小心翼翼地應付著劉脂兒的一應吩派。一時之間,滿廂房的溫馨,一家子人的氣息正沉寐在和靄的夜色之中。老鴇母劉脂兒從沒有過的笑容,此刻也在夜色的溫柔中如花開之音一樣迸然開裂,璀璨奪目。
劉脂兒首先拿起筷子,夾了幾塊大大的紅燒肉直接遞到李秋生的碗裡高聲說道:“臭小子,前些日子虧難你了,現在好好補回來吧。老孃能為你做的也就是這些了,希望你別怪意。”李秋生隨口應道:“老鴇母,小爺我大難不死,還得多謝你的恩惠呢。小爺我那裡還敢責怪你什麼啊?”“哎,臭小子,你別提這些燒不開鍋的死水了,現在你平安回來了,那就是青花繡樓最好的大事情嘍。往後啊,咱們又可以一家子人聚在一起,快快樂樂地生活了。”
雖然劉脂兒嘴裡還在說著家常話,可是手裡也不忘夾了一把上好的精細鳳肉往董嫣芷的碗裡放。慢慢說道:“嫣芷,你也得補補身子了。你這身子骨啊,弱得很吶。前些日子這一鬧啊,你都快跨了,著實讓人不省心啊。眼下輕鬆些了,你也該將息著調養調養了。免得將來落了病根,也是一難除的禍害。”
“姨娘,你又多心了。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坐在這裡和你們一同為秋生哥洗塵接風嗎?你怎麼偏生說那些不吉利和話啊。你看秋生哥這段日子瘦弱得比先前壞了許多,你倒不著急為他,卻是處處為我。你這鬧的是那一齣戲啊?我真正心痛的卻是秋生哥啊,他一個人在外,癟腳破足,缺衣少食的,才是真正的苦呢!我所處的環境再壞也有姨娘派人照顧著,不知比秋生哥強了多少倍呢?所以姨娘不必處處坦護著嫣芷的。嫣芷明白自己的身子,不勞姨娘分心的。”董嫣芷一邊推辭著劉脂兒夾來的精細鳳肉,一邊把話題往李秋生身上引,希望以此能寬解劉脂兒對自己的過多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