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染看得出來,秦奚其實不是一個生性溫吞的人,甚至,玉染覺得秦奚既然以前能和長孫弘這樣爽朗開闊的人交成摯友,也就表明秦奚原來也是一個直性子、不愛拐彎抹角的人,而且可能秦奚也喜歡那種瀟灑的生活,在秦府全家還在的時候,秦奚也一定還是個翩然溫潤的自在公子。
可是,現在的秦奚好似已經習慣了壓著自己的性子,做的每一件事、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經過仔細斟酌。
玉染不曉得為何秦奚一定要將自己逼到這個地步,但她有種感覺,她感覺讓秦奚變化成現在這樣的不止是秦府的那一場悲劇,更有可能還是因為她自己。
這樣的想法一產生的時候,讓玉染不禁心中一驚。
當一個人願意為一件事、一個人放棄原來的本性,這是如此地令人悲哀。
每每當秦奚用著那種帶著幾分溫情的眼神瞧著自己的時候,玉染總是會在心中沉默,她不知道自己應該做出什麼回應,她也不知道如果是以前的自己究竟會怎麼應對。
至少,現在的她玉染覺得自己應付不來。
玉染可以發誓,她是打從心裡相信秦奚的,即便她也知曉秦奚有很多事情都不曾告訴她。
玉染的心中也很煎熬,她陷入了失去記憶的痛苦。記憶對一個人來說實在太過的重要,她也不是一個想要逃避的人,所以她一直都在努力地去記去想。
玉染其實有些害怕腦海中浮現的那個自己的身影,因為記憶裡的自己,看上去是個既孤獨又殘酷的人,偏偏還總是帶著一張含笑的假面,似乎可以迷惑人心,也想要迷惑自己。
她到底想騙自己什麼呢?
以前的自己到底是為何才看上去寂寥至此呢?
失去記憶的玉染不知道。
深夜,一切都靜謐得不像話,仿若只有一輪新月破雲,月色如清水般清澈透明,濛濛的,給整個天下山川都遮上了一層薄紗。
湘王府最靠深處的院落裡,此刻只聽嘎吱一聲,木門被輕輕推開,而屋中之人一步踏出。
雖說是在黑夜之下,但玉染的一襲紅裙依舊被月色襯得豔麗而熱烈,她的柳眉修長,鳳眸透亮,貝齒雪白,櫻唇不點而紅,渾身散發的是一種朦朧雅緻之美。
玉染還是決定了,不論如何,她還是要去見一見自己筆下所畫之人。
那記憶中的一襲白玉勝雪,給了她太強烈的吸引力。明明腦海中還是模糊的,卻偏偏每當她憶起之時,便是叫她心中酸澀,甚至幾度悲傷得想要落淚。她的心頭很痛,那種痛並非撕心裂肺,而是如毒滲骨,逐漸將所有痛苦的情感蔓延至她的全身。
她玉染,自從失去記憶以來,還從未因為記憶中出現的一個人而難受至此。
那個人,玉染實在是太想知道了——他到底是誰?
亥時已至,玉染抬頭四處觀望了一下,她有些好奇為何玉淵讓她等在院中即可。
而不久之後,她便知道了理由。
因為有一個人突然出現在了玉染的面前,玉染看著眼前的突然出現的一聲蒼藍色的衣衫,她抬起頭,看到來人是誰之後先是稍顯訝異,接著便好似恍然明悟一般地笑了,她說:“子期,你口中對我說過的那位公子,就是你要帶我去見的人,是嗎?”
修子期聞言,點了點頭,“我帶您出去。”
“出去?怎麼出去,翻牆嗎?”玉染下意識地扭頭瞧了眼院後的牆面,確實不算高。玉染想了想,又問:“那你要帶我去哪兒?”
“丞相府。”修子期道。
“丞相府?也翻牆進去?”玉染眨了眨眼,在得到修子期肯定的眼神之後,失笑說道:“大半夜的,子期你先要帶我翻了湘王府的牆,接著又要翻了丞相府的牆,這不太好吧?”
修子期不曉得該如何回應玉染,於是思索片刻,只道:“小姐,公子在等您。還有,丞相府不用翻牆。”
“哦,這樣啊。我倒是有些想知道你口中的公子到底是誰?”玉染唸了句,又道:“丞相府遠嗎?”
“湘王府的後院和丞相府的後院只隔了一條巷子,小姐您只需多披件衣裳,我很快就帶您過去。”修子期解釋說。
玉染聽完,秀眉微揚,視線也斜了斜。
不過,顯然玉染也沒有深究的意思,她聳了聳肩,當著修子期的面回房取了一件披風出來,隨意地將細帶系在脖頸上,接著淡然啟唇:“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