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蘭君揚揚眉,心說你覺得綾音便是那位大神,縱然是打死我也不能信的!性情樣貌像不像先放一邊,僅憑那位大神的尊貴身份,豈是任由世人非議的?想到此處便搖頭說道:
“我只知火神祝融氏自上古時代便是戰神,人神大戰之時重黎又是眾神首領,普天之下無人能敵!因此世間但凡關於她的記載皆是魁梧雄壯的男子形象,如今聽你這一說,竟是這般柔弱女子不成?”
“吾主乃司火之神,有三十三身,樣貌上說嘛,可說是,亦可說不是。”墨童卻搖搖頭:“世間之人肉眼凡胎只識得皮相,而吾乃靈仙,看到的卻是皮相底下的本尊。”
漪蘭君懶得與他爭辯,只嘆道:“倘或真的是她,你也算是終得圓滿了罷。”
“正是呢。”
墨童順著方才綾音離去的方向張望,說道:“那方位確有一虎妖作祟,殺孽深重,看情形已修行了不下五百年,且嗜血成性,怕是普通地仙不能敵之。”
漪蘭君不由皺眉:“那綾音處境豈不十分兇險?”
“倘若她真是我要等的人,自然不會兇險。”
漪蘭君略一沉吟,說:
“你所說固然有理,可萬一你錯了,只怕她會有性命之憂?況且你先前也說過,畢竟那是上古老神,早已不在輪迴之中,此事並不能十分肯定。”
墨童卻笑道:“你這般聰明的人怎麼也糊塗了?這凡間之事皆有命數,你我功德圓滿早已跳出輪迴,與這些凡間俗事皆不相干了!若不是你那日從姻緣樹上隨手拈了她的名帖,我們又豈會跟她扯上關係?她不過是個尋常地仙,倘若今天是她命中劫數,那也是命薄上早就註定的,你我也只坐壁上觀便是。”
聽他這意思,明擺著是要拿這虎精當試金石——若是虎精被滅了,超高水平發揮的小地仙就肯定是戰神轉世無疑了;反之,最糟糕的情況便是世間自此少了一位熱情活潑的小地仙,明天的太陽仍是照常升起,幾日後天庭便會再派一位新的地仙來補缺。
漪蘭君心知他口中所說乃是天道,按著天庭的辦事流程大抵就是這樣了,可心裡卻還是覺得有些難受。
大道理都懂,可真是輪到自己親身經歷一回,卻又是完全另外一回事。
沒想到自己修行了這三千多年,表面上功德圓滿修成了一介自在散仙,對於世間生死別離之事竟還是難以看破。
就像獨幽即將離自己而去,雖然三千年前便是如此約定好的,但當這一天終於來了,仍是心如刀絞。當初方寸大亂之間胡亂求下這樁姻緣,其實只是因為害怕適應不來將來一個人獨處的寂寞,畢竟與她雙修的習慣已經保持了三千多年。心想著哪怕隨便找一個人來陪著也好,先度過眼前這段難熬的時光,卻不想竟無意間攪亂了這一池春水,惹得她也捲入這場情債之中。
一時間思緒萬千,覺得放不下獨幽,又辜負了綾音一片心意,左右為難更加心亂如麻。
兩人各自想著心事,都沒再言語,卻默契地一同望向雨幕中深山裡若隱若現的燈火處。那綾音平時行事雖有些荒唐,卻也十分豪爽可愛,只希望她此時腦筋靈光些、千萬別與那兇徒死磕,早些脫身平安回來才好。
月黑風高,山裡陰風陣陣,還真是個殺人越貨的好日子。綾音順著黃小仙指的方向一路找去,見山腳下果然有一隊挑燈夜行的商人馬隊緩緩而行,那虎精果然正攔在前頭耍威風呢。幾匹馱著貨物的馬倒在地上,幾個受傷的人倒在血泊裡,現場一片混亂。
那虎精正殺得起勁,一聲巨吼,便覺強大的煞氣撲面而來,陣陣妖風吹過樹梢沙沙作響。
“呔!妖怪!”
綾音站在那虎精面前,照本宣科般地說出句老掉牙的臺詞。
宣威大王足高出她兩個頭去,凶神惡煞一般低頭瞧著自己,心裡不免有些打鼓,聲音也越來越小:
“你——吃人是不對的!爾爾爾等妖孽,須在山中好好修行,方是正道……”
虎精見狀竟是一陣哈哈大笑:“哪裡來的地仙多管閒事?!不如省下這些廢話去陰曹地府說去吧!”
山中小妖都愛喊她大王,是有原由的。
這片山林遠離塵世,又離蓬萊仙境最近,於是吸引了不少飛禽走獸前來修行。聚得多了,難免發生摩擦,有多事的,也有恃強凌弱的,時常便要出些亂子。這石河子山地處於三地交界,臨著東海,真出了亂子大神仙懶得來、小神仙管不了。
想當初綾音剛來時也是個安靜如雞的小仙女!然而對於滿山遍野霸道慣了的妖怪,比如專愛誘拐好看小哥哥的狐仙白凝雪,還有隔壁山頭時常來串門生事的熊孩子,能嚇唬的嚇唬,能拉攏的拉攏,能智取的絕不強攻——綾音為保這一方平安拼盡了一身本事,雖然路數有點野,當真是把這兩百年來年的道行發揮到了極致。
如今綾音與那虎精正面交手,仗著前幾日才吃過琴仙的丹藥,勉強只能過上幾招。
那宣威大王乃是本地一霸,他所在屬地的老地仙有些年紀了,日日只裝聾作啞,只一心想糊弄到退休了事,便助長得這廝愈發囂張了。
那虎精眥目乍須的樣子看來十分兇惡可怕,滿嘴寸許長的獠牙森森地露在外面,張著血盆大口,一身邪魔妖氣咄咄逼人,口裡噴出的氣都是腥臭的,活活把人燻死。
“打不過!我不打了不打了!”
兩人正在纏鬥,卻見綾音突然抽身向後一躍,一臉怒氣地擺手說道:“我認輸了啦!”
宣威大王一陣冷笑:“我還道你有多大的本事,就這點斤兩也敢在我面前抖威風?!當真是活膩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