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聽得侍衛道：“這是皇上的意思。陛下早就下令，皇后如今有孕，為避免她情緒動盪、煩憂傷神，列舉了許多不能煩擾娘娘的人或事。你們宋家，無論人或事，都在其列。”</br>宋銘臊得臉皮都要落下一層，趕緊遮掩著想要拉李氏和宋初肆離開。</br>李氏聽罷，失望又落寞地咂了咂嘴，又不情不願地彈開他前來拉她的手。</br>宋銘惱道：“你這是幹什麼？如今願願是皇后，你若是強行要進去，就不怕皇上直接通知人將你我打入牢獄？！先前那些日子你忘了，還想再來一次更慘的不成？！”</br>宋銘極少吼她，但今日卻是又忍不住了。</br>想了想，見自家男人確實著急，而他說的，又確實有幾分道理。</br>終究是恐懼更多，是以，還是失魂落魄的任由宋銘拉著離開了。</br>宮門口許多人都聽見了，看向他們的眼神，都隱隱都帶著嘲笑和奚落。</br>一行人重新上了太平車，宋初肆如今穿著尋常布衣，衣服上甚至有兩個補丁。</br>他嘟囔：“現在可好了，若不是你們從前對姐姐那般惡劣，也不至於落到如今的田地！害得我先前還以為能進宮，娘娘怎麼著也得賞賜一些銀子和好衣裳！”</br>李氏狠狠剜了他一眼：“難道你以前對她就好嗎？你不也向著宋楚楚？若不是你先得罪願願，皇上定然不會下這樣的命令！”</br>“與我有什麼關係？那宋楚楚不是你們要認的嗎？是你們說那才是我親姐姐！”</br>“你還犟嘴，當初那你怎麼不按自己的想法做？！”</br>“好了好了別吵了，煩死了！！”</br>“……”</br>一行人在爭吵中離開了。</br>但李氏的眼裡，卻仍是帶著隱隱的期待。</br>無妨，等到娘娘生產後，自己應該就有機會進宮了！</br>……</br>是夜。</br>累了一日的陸旋，終於在大宮女小葵和桑落的幫助下，拆下了頭頂沉甸甸的鳳冠和數支步搖朱釵。</br>她往龍榻上一躺，只覺每個毛孔都舒服得發顫。早上卯時就起來準備，這會兒眼皮重得像是在上刑。</br>一眾宮女替她卸了衣袍，蓋上薄毯，等宮女退下後，迷迷糊糊間，似乎有人將她攬進了懷裡。</br>窗外月白星散，簷下風搖枝影。</br>沒一會兒，聞著身邊人熟悉的味道，她很快便進入了迷迷糊糊的夢境。</br>“阿旋，你真厲害！你當真殺了江遠風，為咱們門派報了仇！”</br>雲潯活蹦亂跳向她走來，拉著她左看右看：“讓娘看看，你現在可以在人間長長久久地活下去了。可要好好護著肚子裡我的兩個小外孫啊！”</br>“兩個？”陸旋的注意力只在這個上面。</br>雲潯連連點頭，笑得眼睛都看不見：“是啊，有一個公主，還有一個是皇子。娘覺得還是選公主作為門派傳人的好，那皇子皇上定要留來做皇儲的……”</br>話沒說完，旁邊響起了一陣不悅的咳嗽。</br>“潯兒，不是不讓你給她說是龍鳳胎的嗎？！天機不可洩露，你怎麼又忘了！”</br>祖師聽雲潯這麼快就給她露了底，神色頗為不悅。</br>雲潯面色一窘迫，尷尬道：“那個，沒忍住……”</br>說完，瞧了瞧身後出現的多位祖師爺，又朝她擠眉弄眼，“那個，阿旋，你可得要記得祖師們對你的寵愛。你肚子裡這兩個小傢伙，可是大家一起的功德又給你換的哈！”</br>她義正言辭，“本來，你這肚子只能有一個，都是我們祖師爺們深明大義，覺得必須有人繼承江山，所以那神機門傳人，那肯定得再來一個，所以才一起努力，為你求了兩個！你可得知道感恩！”</br>陸旋會意，立刻對著身後的一眾祖師道：“記得記得，多謝諸位對阿旋的愛護，等到兩個小傢伙出來了，我讓他們時時記得給諸位老祖宗燒香磕頭……”</br>大家見她態度誠懇，神色真摯，方才對雲潯的那些不悅，才怫然淡去，只紛紛告誡道：“等公主出世了，一定要讓她恪守門規，記住神機門的使命！”</br>“對，玄術等從小就要開始學，不能像你一樣長大了才開始補習！”</br>“基本功要抓牢，不能忘記門派使命！”</br>“還要發展門眾，不過這是你的事情，現下就你一人，實在不行，你身邊那隻槐樹精讓他先入門也行……”</br>槐，槐樹精？！</br>忽然，陸旋驚夢一抖，霎時醒了過來。</br>帳榻旁，一團用兩根枝葉揉著惺忪眼睛的綠色煙霧正楞楞地看著她，頗委屈道：“門主，您叫我？”</br>“我，我沒叫你啊？”</br>“您方才不是叫我槐樹精嗎？”說著，嘴巴一扁，似是有要哭的趨勢。</br>“哎……別哭別哭。我，我說錯了，是槐靈。”她頓時有些手足無措，摸了摸他的頭。</br>想到方才夢裡祖師們的話，鬼使神差的，她露出了一個還算慈愛的笑：“槐靈，你想不想學玄術？”</br>“玄術？！”槐靈一掃先前的委屈，先是愣怔了兩瞬，最後竟是忽地一下蹦了起來，在屋內打了無數個旋兒，然後才帶著一抹殘影卷至她面前，眼睛彎得看都看不見：“願意願意，我太願意了！”</br>“門主，是你要教我嗎？！”兩個大眼睛無比期待地看著陸旋。</br>想到自己肚子裡還有兩個孩子，陸旋也不知有沒有時間教他，霎時有點後悔自己方才的衝動。</br>忽就聽見面前的青煙道：“我每天都做夢，夢到門主教我玄術啦，夢見我也是神機門的人，可威風了……”</br>陸旋眉頭一動，又有些難以置信：“你……很想做神機門的人，跟我學玄術？”</br>又是一陣狂點頭，對面槐靈奶聲奶氣：“想啊，可是您是威武厲害的門主，能跟在您身邊我就很開心了。之前您不是說要把那棵樹放到王府院子裡的嗎？但您現在進了這皇宮，也給我挪到宮裡來唄。”</br>陸旋因為有孕，記憶比之前差了一些，經常有的事情忽然就記不住了。</br>是以看著眼前這小樹精扭扭捏捏，似乎有點擔心她會拒絕，卻又無比期待的樣子，霎時才想起自己先前確實答應過他這麼一段。</br>衝他笑了笑，陸旋道：“好，之前答應你的事，我當然記得！”</br>槐靈眼睛忽然又亮了起來，高興得連連蹦躂：“真的嗎？！好耶，好耶！我可以留在門主身邊嘍！”</br>“那個……”陸旋看他興奮激動的樣子，莫名覺得有些好笑：“你若是願意的話，我可以收你為徒。”</br>“什、什麼？！！！”</br>槐靈一驚一乍，覺得一切都驚喜得不真切。</br>“門主要收我為徒？！”</br>他像是聽到一個石破天驚的訊息，聲音也嚷嚷得極大，擾得姜行也立刻便醒了。</br>“天哪，那我豈不是樹中驕子，槐中榜首？！這麼多年，從來沒聽過那棵樹可以進神機門呢！”</br>陸旋方才主要是在想，自己將來有兩個孩子，讓這樹精帶帶孩子，應該也是不錯的吧？</br>是以，立刻便慈眉善目地點頭，“是啊，旁的樹可沒有你這般好福氣！”</br>聽了這個訊息，槐靈激動得連連打轉，嘴裡直唸叨：“光宗耀祖了，光宗耀祖了！槐仙人保佑，我竟然被神機門給收了！啊呸，被收為徒了……”</br>槐靈再也無法安睡，一溜煙兒竄了出去，咯咯笑的聲音在銀月高懸的夜裡，竄得老遠都能聽見。</br>暮去朝來，星移斗轉。</br>養心殿後殿的一方園子裡，先前的名貴花木全都被除去，竟是種下了一棵極大的槐樹。</br>司苑局的人最初從蘇家移種過來時，還有些擔心這樣大的樹，挪了坑怕是養不活。</br>結果竟是沒想到，只用了一個月，那蔫嗒嗒的葉子，忽然就振奮精神了起來。隨後更是長勢喜人，春日的時候開花開得比誰都賣力。</br>白燦燦的一樹，引得整個宮裡都是花香。</br>槐花開謝，轉眼就到了鬱鬱蔥蔥的夏日。</br>陸旋最近參加了安國公陸玄的喜宴，沒多久又喝了陸逍和沈星燦的喜酒，自打得知她有孕後，時不時的，知意也時常進宮給她送來清一閣各種精緻的新茶點。</br>撐得她肚子越來越鼓，也越來越圓，裡面像是塞了一口大鍋。</br>就在她後悔自己是不是吃多了的時候，一陣陣陌生的肚子疼隱隱開始傳來。</br>皇后產子，皇帝連摺子都不看了。</br>就連養心殿後的那棵樹，葉子都緊張地縮了起來，宛如一株含羞草。</br>在宮城上下緊張的氛圍中，兩道有力的啼哭打破了緊張的氛圍。</br>姜行渾身被汗溼透，終於一屁股跌坐在龍椅上，順便對著天雙手合十，唸叨了幾聲保佑。</br>而此時的宮外，除了國公府，還有一行人也甚為關注皇后娘娘誕下龍嗣的情形。</br>不錯，是宋家。</br>晚間的時候，知意探望了皇后，剛從宮裡出來，就見李氏和宋銘等人等在宮門口。</br>見她出來，一張臉笑得比秋日的黃菊還要燦爛。</br>知意沒理會他們，顧自帶著婢女離開了。</br>幾個春秋之後，本以為生完孩子，便完成了門派任務的陸旋，此時才知道事情的可怕。</br>她和皇上每日都忙得團團轉，但時間卻好似怎麼都不夠用。</br>兩個人叫苦不迭。</br>不但要處理政務或者一些化解的事情，還要教導兩個小人兒。</br>教導太子的事情由姜行負責，因為要繼承江山大統。教養公主的事情由陸旋負責，因為要傳授玄法。</br>但事情，又豈是那些祖師們動動嘴皮子那般簡單？！</br>比如這會兒，姜行正在太和殿聽沈淵詞的奏報，眼前這人忽然就說不出來話了。</br>兩個四五歲的小人兒又躲在了屏風後頭嚼舌根。</br>“皇兄，你說的就是他吧？他到現在都沒成親，一定是想偷了我們母后，賊心不死，看本公主好好給他點教訓！”</br>“對，你幹得太好了，我都是前幾日聽父皇給我說的。好好幫父皇出口惡氣！”</br>小姑娘雙手叉腰，神色頗為傲嬌：“我已經給他用了剛和母后學的定身咒，料他沒有三個時辰定然解不開！”</br>“母后的定身咒不是都解不開嗎？你的為何只管三個時辰？”</br>看著眼前被定住的沈淵詞，姜行本來想去好好懲治一番兩個小傢伙。</br>但在聽了二人嘀嘀咕咕的對話後，忽然就不準備責罰了。</br>卻在這時，沈淵詞身上忽地一鬆，咒術驟然解開。</br>槐靈怒氣衝衝飄了進來，怒吼道：“長公主，你又在幹什麼？！”</br>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嚇得身子一個哆嗦，趕緊掉頭就跑。</br>“師兄，我，我只是試試，你可千萬別告訴母后……”</br>太子見長公主跑了，害怕被父皇發現，嚇得連忙也趕緊撤退。</br>留下姜行在原地一邊欣慰偷笑，一邊裝作惱恨扶額，還要連忙走到沈淵詞面前假裝賠禮。</br>“沈愛卿，對不住，對不住啊！太子公主調皮，你繼續……剛才說到哪裡了？”</br>沈淵詞扯了扯嘴角，“說到，南江水患一事……”</br>“對對對，南江水患，朕覺得你作為治水之人就很合適，派你即刻前往南江一趟。若是在當地遇到心儀的姑娘，立刻告訴朕，朕給你賜婚！”</br>“皇上？”沈淵詞拱手，斂眉嘆氣，“這已經是您派遣臣去的第二十個地方了，微臣恐怕遇不到心儀的姑娘……”</br>“沒，沒事，再多出去走走！多走走總能遇到的……”</br>【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