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記老闆娘熱情豪爽,看過後場,她親自斬了一碟鹽水鴨,又端了滷製的鴨翅、鴨肝、掌中寶,三個女孩子拈著吃得津津有味。
值得一提的是,掌中寶十分有意思,那是在一隻鴨爪爪心裡放一顆鴨心,再用洗淨的鴨腸一圈圈裹纏起來。吃在嘴裡,鴨腸有嚼勁,鴨心細嫩,而最後的鴨爪骨肉相連,有啃食的樂趣。
三人一邊吃,一邊評價,可憐杜梅睡了太久,一天一夜水米未進,她被這香濃的滷味一激,一下子睜開了眼睛!木床上的杜梅醒了,準確地說,她是餓醒的!
夜燈許是燃盡了,入眼是濃得化不開的夜色,杜梅定定神,方想起這裡是楚霖的馬場,自個正被困在這裡,她想到夢裡自個的宏願,突然自嘲地咧嘴無聲地笑了一下。
她人尚不得自由,又怎麼能把夢裡的所見所聞,一一實現?
在她發愣的時候,肚子十分不爭氣地叫了一聲,杜梅摸黑穿衣下床,畢竟不是自己住慣的地方,她試探著前行,可她的腿還是一下子磕在椅子上,發出哐啷一聲響。
“姑娘,你可是醒了?”門口伺候的婆子小聲問。
“沒事,我起來喝口水。”杜梅在桌上摸索到火摺子,屋裡一下子亮了。
“廚房裡留著人呢,姑娘一天沒進食了,多少吃點吧。”門外的婆子陪著小心說。
杜梅拈起點心碟子裡的一塊芝麻糕,油味太重,她又放了回去:“那麻煩嬤嬤了,給我一碗清淡的素面就行。”
“好的,不麻煩,姑娘稍待。”門後一陣窸窸窣窣衣裳摩擦的聲音,那婆子出去了。
杜梅挨著桌邊坐下,在水焐子裡倒了一杯半溫的茶,咕咚一口喝了,猶不解渴,接著又倒了一杯喝。
不大一會工夫,婆子端了一碗青菜肉絲麵進來,杜梅接過,道了謝,坐著慢慢吃了,這面雖不及吳嬸的手藝,可此刻填飽肚子最重要。
窗外,一彎殘月終於穿過大片烏雲,將清冷的月光灑落在杜梅的身上,她隔著窗欞,仰望月影漸漸西斜,馬場裡寂靜無聲,偶爾有風吹過門扉窗紙,發出呼呼的聲音,門外的婆子似乎睡著了,呼吸起伏,發出輕輕淺淺的鼾聲。
春夜終究是冷的,杜梅脫了外衣,重新回到床上,蜷成一團,才讓自己有了些許暖意。
一夜無夢,雞叫三遍。杜梅起床洗漱吃早飯,和小七和煦地說話,一夢之後,她依舊還是那個杜梅。
“姐姐,昨兒王爺把你的馬送來了。”小七接過杜梅剝的雞蛋,笑眯眯地說。
“是嗎?”杜梅手上一滑,差點把喝粥的勺子掉了,她下意識地捏緊,指節發白。
吃了早飯,杜梅被小七拉著在馬場裡閒逛,桃花馬花花見著杜梅,老遠的又跳又叫,直到她走到它跟前,它嗅著她的手,方才安定下來。
“既然來了這裡,我們還是該去看看桃花林的。”杜梅低喃,旋即解了韁繩,翻身上門!
“噯,姐姐,等等我!”小七沒料到杜梅突然騎馬跑了,她急地大叫。
“小七,你別來,讓姐姐自個待會兒!”杜梅丟下這句話,頭也不會,放馬狂奔!
就在小七不知是追還是等的時候,已然有幾道暗影從不同方向激射出去,沒入山林!
杜梅無暇他顧,她的騎術雖是楚霖教的,但練習不多,在街市大道上騎行尚可,現下跑在清晨露水溼滑的山路上,杜梅難免緊張了,奈何花花與杜梅重逢,著意表現,撒開了跑,一時間竟然由不得她了。
一直跑到山崖下,桃花馬才停了下來,杜梅不知道它怎麼知道要來這裡,也許上次來過,它便記得路了?
將花花拴在樹下吃草,杜梅一直往上攀爬,山崖陡峭,好在她也常爬射烏山,有些技巧,她手腳並用,半個時辰後,終於站在山崖的平臺上。
山中原本就比外面冷些,江陵城中桃花杏花都萌了苞,可這裡竟然紋絲不動,彷彿依舊還停留在冬天的蕭索裡。
轉到山崖背陰處,杜梅低頭往下看,只見山谷裡的桃花林被白雪覆蓋著枝頭,彷彿盛開著千樹萬樹的梨花,那些豔極了的,動人心魄的紅蕩然無存,半點也找不到。
杜梅緩緩地無力地坐在地上,她彷彿做了一場荒唐的夢,夢裡盡是烈焰烹油的璀璨奢華,醒來卻只有寒意森森的累累白骨!
好在,她醒來了!
不知坐了多久,烈烈山風幾乎將她吹凍住了,山間薄霧籠上來,朦朦朧朧,將她與山石融在一處。
“梅兒!”楚霖匆匆趕來,將身上的狐皮大氅兜頭包住她,忍不住發怒,“你何必這樣作踐自己!”
“三哥,你放過我吧!”杜梅轉眸,定定地看著面前的人。
“你……慕容熙有那麼好嗎?”楚霖很久沒聽杜梅這樣叫他,一開口卻是令他心碎的話,他不免咬牙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