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沉默了。
她靜默地看著刑如意。
終於,她的身體開始微微抖動,最後彎下身子蜷縮成一團。
“為什麼?我根本……根本不會害他啊。”
“你說過,他的家世不凡。”
“可我從未期許過什麼。”女鬼抬起頭看著刑如意的眼睛:“我清楚我與他之間隔著什麼。我說的都是實話,我從未期許過他會給我什麼承諾,也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可以名正言順的待在他的身邊。他明白我的心思,他又怎麼會害我。沒必要,沒必要的是不是?我殺了人,我是殺人犯,興許天亮之後縣老爺就會提審,就會判我的罪,我遲早都是會死的啊。”
“可是他怕了。”刑如意蹲在女鬼的跟前。
“那我該怎麼辦?”女鬼淌下兩行血淚來。
“塵歸塵,土歸土,你既已香消玉殞,那麼陽間的是是非非與你也就沒什麼關係了。你若願意的話,我可以為你開啟一扇通往陰司的大門,送你去你該去的地方。”
“可我不甘心。”女鬼的表情開始變得猙獰,然後旋出一陣風來消失了。
刑如意摸摸鼻子,起身,向後靠去,正好靠在一具及時出現的溫熱的胸膛裡。
“你明知她留有執念,為何還要告訴她真相?”
“我為什麼不告訴她?”刑如意轉身看著狐狸:“殺人償命,這原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況且那個男人,也該受些教訓。”
“這不像是我認識的如意。”狐狸深看著刑如意的眼睛:“以前的你,會強行送她離開。”
“人都是會變的。”刑如意低了低頭:“若我變得不好了,你可還會如從前那般的愛我?”
“如意,我是妖!”狐狸輕嘆了口氣,將刑如意輕輕摟住:“累了吧?累了,就閉上眼睛休息片刻。”
“她不是壞人,卻做了壞事。”刑如意環抱住狐狸的腰,將頭靠在他的身上:“我沒有強行將她送到地府,一是因為我累了,我不想在自己很累的情況下再行使什麼鬼差的特權。我本來就是掛號的,捉拿遊魂野鬼也不是我的分內之事。退一步來講,就算是我的分內之事,憑著你我與那個人的關係,他也不會怎麼著我。二是因為我知道,依著她做下的那些事情,到了地府少不得要受些懲罰。若是不給她尋個機會發洩一下,只怕她也會成為地府裡的惡鬼,到時又要勞煩地藏菩薩超度。”
“你一向考慮周全。”
狐狸說著,抱起了刑如意。一陣風吹過,方才兩人站立的地方什麼都沒有了。
深夜子時,周府的門被人輕輕拉開了一條縫隙,跟著一個全身包裹的嚴嚴實實的人彎腰,鬼鬼祟祟的從門縫裡擠了出來。
微弱的月光將白天熱鬧的大街照的有幾分可怖,尤其是在心懷鬼胎的人看來,眼前空無一人的街到更讓其覺得心慌。
“你去哪裡?”
“嬤嬤?”彎著腰的人瞬間繃直了身體,他略帶緊張的看著那個站在自己跟前的老婦人:“你怎麼在這裡?”
“這也是我想問你的話。你怎麼在這裡?”老婦人沉著一張臉:“你是不是看嬤嬤我老了,所以不聽我的話了。”
“沒有。我,我只是覺得待在府裡悶的慌,想要出來走走。”
“待在府裡悶得慌你大可以去花園裡走走,再不濟,也可以尋個小廝陪你下下棋,尋尋樂子。這深更半夜的,你跑到大街上做什麼?”
“我——”男人下意識的收緊了胳膊。
“你什麼你?你是我看著長大的,我還不清楚你心裡在想什麼嗎?阿玉啊,你怎麼就那麼不聽話呢?你得明白,嬤嬤所做的事情都是為你好。”
“嬤嬤為我好,我是知道的。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只是覺得心裡有愧,覺得心裡不安,所以想要去看看。”老婦人逼近了一步:“那個春兒她就是一個禍害。你想想看,自從你遇見了她,發生了多少事情?阿玉,以往你仗著老爺不在,嬤嬤我又疼著你,慣著你,跟她牽扯不清也就算了,可眼下是什麼時候?聽話,趕緊回去,若是此時被旁人看見了,還指不定又要惹出什麼事端來呢。”
“嬤嬤,春兒她已經死了,她不會再有機會對董縣令說什麼了。”
“你怎麼知道的?”老婦人的臉越發陰沉了:“究竟是那個多嘴多舌的將這些告訴你的?”
“沒有人告訴我。嬤嬤說去看春兒的時候我就知道春兒活不了的。”男人抿了抿嘴:“從小到大,但凡會影響到我的,不管是人還是旁的什麼,嬤嬤都不會留著。春兒已經死了,她不會再說什麼了。看在我與她過往的情分上,我想去送送她。嬤嬤,就算我求你,我只想去送她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