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欽舟搖頭道:“說的好聽些是王妃,說不好聽了,只是個貽笑大方的寡婦罷了。”
“老爺…”封嵐瞪了蔣欽舟一眼,卻礙於董平在場,沒有發作。
忽的,只聽一冷清女子聲音傳入了廳堂:“蔣樞密,你這話未免跌了身份。駙馬爺來拜見,那本王妃怎能不出來瞧瞧。”
蔣辭朲踏入了廳堂,她頭髮披散,只束一枝金釵,她上身穿了件紅底繡金色鳳凰的短衫,下身的裙子上則繡著妖冶的牡丹。她華貴明豔,只用鳳目覷了董平一眼,便令那男子心神搖曳,魂飛天外。
蔣欽舟不悅的呵斥道:“辭朲,你就是這般跟你父親說話的麼?”轉頭,又對董平道:“小女不懂禮數,還望……”
駙馬爺莫怪五個字還沒出口,就見得董平起了身,擋在蔣辭朲面前作揖道:“在下董平,參見周王妃。”
蔣辭朲去扶董平,淡淡道:“駙馬爺免禮。”她心下卻是羞怒了起來,董平的手不知何時已握住了她的手掌。儘管曉得面前這人便極有可能就是自己三年位見的夫君,但沒等確認之前,蔣辭朲又怎能容他如此冒犯。
蔣辭朲正欲出聲怒斥時,卻察覺董平的手指輕輕的劃過她的掌心。霎時間,蔣辭朲心神一蕩,泫然欲涕。她的手指也划向董平的掌心,仔細摩挲起來。
忽的,蔣辭朲的心都快碎了。
盡使朱顏改,不變掌心紋。
封嵐不曉得二人在僵持些什麼,正欲出聲提醒時。蔣欽舟卻笑道:“夫人,我看駙馬爺倒是與辭朲頗為投緣。”
介時,董平鬆開了蔣辭朲的手,直起身子笑道:“前幾日在下的奴婢衝撞了王妃,還望王妃見諒。”
蔣辭朲面靨緋紅,她操著輕顫的玉足坐至椅上,微笑道:“駙馬爺可是有心了,一個丫鬟還時刻放在心上。”
董平微笑道:“王妃怎的不說在下是時刻惦記著您呢?”
蔣辭朲睨了蔣欽舟與封嵐一眼,有氣無力的說道:“放…放肆。”
封嵐不僅顰眉,她心道:“這位駙馬爺,也忒是輕浮!”
蔣欽舟卻笑呵呵的站起身,拉住封嵐的手臂道:“駙馬爺失陪了,我明日還有不少公務要處理,該去歇息了,不如就由小女陪駙馬爺聊聊如何?”說罷,蔣欽舟也不管蔣辭朲答不答應,便拉著不明所以的封嵐走了出去。
路上,封嵐甩開蔣欽舟的手道:“老爺,你這是什麼意思?”
蔣欽舟微笑道:“我有些乏累,讓辭朲陪陪駙馬爺怎麼了?”
封嵐怒道:“你這是要壞辭朲的名聲!”
蔣欽舟弗然道:“你是不相信辭朲的人品,還是不相信駙馬爺的人品?”
封嵐淡淡道:“我是不相信老爺你,我瞧啊,二十七年前的大戲,又要開鑼了。”封嵐此言,顯然戳到了蔣欽舟的痛楚,他沉聲道:“若是駙馬爺真能排解辭朲的亡夫之苦,那舊戲重演,也未嘗不可!”
封嵐氣的是渾身顫抖,一個“你”字,硬是在嘴裡兜轉了半晌都沒吐出來。
廳堂內,蔣辭朲低著頭,良久沒有言語。忽的,她囁喏道:“駙馬爺,娶親了?”這句話一出,蔣辭朲在心裡連聲罵自己是蠢貨。
董平從上到下,來回打量著蔣辭朲,恨不得將她整個人都裝進自己眼中去。他笑道:“那是自然,不娶親又怎能成駙馬呢?”
蔣辭朲如鯁在喉,她捂住自己的胸口,只覺得哪裡疼的很。忽的,董平又口吐鋒利,用言語之刀,切割起蔣辭朲千瘡百孔的心:“王爺也瞧得起我,知曉我已有個身懷六甲的夫人,竟還將公主許配給了我,齊人之福,也不過如此。倒是王妃你,聽說一直在守寡,當真是悽苦的很。”
蔣辭朲悽然一笑,她喃喃道:“如此就好,這三年裡,一直盼著你好,只要你好,就算是老天爺立時收了我這條性命,那我也絕無怨言。但怎的……怎的瞧見你好了……我反倒心痛起來了呢?”
董平道:“王妃,老天待你刻薄,你還求什麼老天呢?那人豬狗不如,你又何苦如此痴情呢?”
蔣辭朲抬頭,深深的向董平看去:“駙馬爺,你說那人可在心裡惦念過我?”
董平搖頭道:“我覺得沒有,若是有的話,他怎還會喜歡上別的女人呢?”
蔣辭朲淡然一笑:“他只比我小兩個月,可卻一直粘著我,聽我的話。那時他還不懂事,不曉得我與他的婚約,一直吵著要我去給他找媳婦呢。或許他一直只把我當作姐姐看待,男女之情是沒有的。但我曉得,儘管如此,他心裡還是有我的。”
董平沉默著,過了許久,他輕聲道:“你不罵他,卻是讓他愈發的過意不去了。他原以為,要是將心裡話講出來,那王妃會覺得他是花言巧語,更加的恨他,但現在看來,他是杞人憂天了。”
蔣辭朲黯淡的眸子裡,突然生出一絲耀眼的光彩。她道:“他心裡的話是什麼,駙馬爺能告訴我麼?”
董平微笑道:“他最愛的,便是辭姐姐。那個捂住他眼睛,不讓他瞧漂亮姑娘的辭姐姐。那個揹著他這個從樹上掉下來摔斷腿的笨蛋,跑了十里地去找大夫的辭姐姐。那個將護他在身後,去抽欺負他的,那些壞人耳光的辭姐姐。那個即使他被萬夫所指,依然將他抱在懷裡,不讓他去瞧百般冰冷目光的辭姐姐。那個即使明知他已經可能屍骨無存,但仍固執的掛一盞藍燈籠,守候他這個無家可歸的亡魂的辭姐姐。那個坐在這裡,儘管不停被他傷害,仍要維護他的辭姐姐。柴關山的摯愛是蔣辭朲,從前是,現在是,將來也是。但掛著別人名諱,貼著別人臉龐的董平,卻是不配讓辭姐姐這般去愛了。”
蔣辭朲咬住藕臂,豆大的淚珠不停滴落。過了半晌,只聽她淡淡道:“駙馬爺,夜深了,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