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墓人艱難地嚥了兩下口水,回想起他和愛麗絲的對話。
——“現在不是白天嗎?您為什麼要提著一盞燈啊?”
——“在墓園工作久了,總會遇到一些怪事……你是來掃墓的?”
——“看你準備的花……墓裡的人對你來說很重要?”
——“對,很重要……一個是以前的同事,現在很要好的朋友,另一個是我自己。”
兩段對話在守墓人的腦海裡不斷回放,見多識廣的他強忍恐懼,打量起愛麗絲來。
她的五官同墓碑上那張黑白照幾乎一模一樣,並沒有太多改變,只是與黑白不同的金髮藍眼,為她新增了生氣。
她的兩隻手各抱著一捧花,這兩捧花長得差不多,應該是一起定製的。
她身上是一件銀灰色的長袍,初見時守墓人並未在意,現在仔細打量之下,他發現那長袍似乎在微微發光。
在守墓人打量自己期間,愛麗絲偏了偏頭,目光在墓碑上的照片和守墓人的臉色上轉了一圈,無障礙地理解了現在的情況。
他看起來好像嚇得不輕……愛麗絲眨了兩下眼睛,試探性地喊道:
“老先生?”
強行保持鎮定的守墓人在這聲真真切切的輕快嗓音下鼓起了最後的勇氣,他嚥了咽口水,朝愛麗絲確認道:
“小姐,您和這一位……是姐妹嗎?”
親姐妹的話,長得像一點應該也正常……守墓人努力自我安慰。
愛麗絲偏了偏頭,用一種憐憫的眼神看了一眼仍在努力尋找藉口的守墓人,微笑著說道:
“不是啊。
“我都說了,我是來給自己掃墓的。
“你當時讓我不要開玩笑的語氣好凶哦……但我不是開玩笑來著,這是真的啊?”
她的態度完全不像是開玩笑,言語中間甚至夾雜著些許對守墓人剛才態度的抱怨,守墓人忍無可忍,他驚恐之中帶著些許鎮定地,將手中毫無用處的燈籠朝愛麗絲扔了過去。
守墓人原本的打算是丟完燈籠轉身就跑,但他身子剛轉了一半,還沒邁動步子,就眼睜睜看著自己轉回身體,燈籠也回到了自己的手中。
愛麗絲繼續站在原地抱著兩捧花看著他。
於是年老的守墓人一咬牙,做出了一個另愛麗絲意想不到的舉動——他跪下朝愛麗絲一邊磕頭一邊大喊道:
“大人,冤枉啊!
“不是我害死的您啊!”
愛麗絲吃驚地張大了嘴巴,看著地上正在朝她磕頭和大喊冤枉的守墓人,艱難地嚥了下口水,用盡可能冷靜的語氣打斷了他:
“我知道。
“你走吧。”
在愛麗絲驚奇的目光中,聽到這句話的守墓人沒有絲毫猶豫,立刻從地上爬起來,抓著沒放下的路線圖轉身就跑,地上只留下了一盞沒什麼用的燈籠。
“你燈籠——”愛麗絲下意識想攔,結果她一出聲,那守墓人跑得更快了,眨眼間就不見了蹤影。
愛麗絲茫然地站在原地,看著守墓人背影消失的方向,沉默兩秒鐘後,一腳踢開地上的燈籠,把兩捧花分別擺在了墓碑前。
兩座墓碑前都沒有貢品和鮮花,但也沒有墳頭草三尺高——應該是有人常來,只不過今天不是那幾個適合掃墓的時間,所以沒人過來。
這沒讓愛麗絲太意外,畢竟大部份人都不會天天來墓前,只會在幾個特定的日子來,而且如果在掃墓的時候碰見了自己“生前”的熟人,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話了。
愛麗絲搖了搖頭,離開了墓園。
……
在愛麗絲離開花店後,店主並未搭乘馬車,而是不怎麼顧忌形象地小跑著,快速穿過一條條街道。
她仍然在不停地告誡自己那應該不過是個玩笑,但在那之後,風似乎比往常更冷,天空中的烏雲壓得更低,陽光不再,整個世界彷彿被一層陰霾所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