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兵曹判書派出去的斥候幾個時辰後就帶著喜色乘著快馬跑了回來。
他同時也帶來了一個巨大的喜訊——明軍正在朝這邊趕來。
得知明軍抵達,將清軍趕跑後,南漢山城內的朝鮮軍民都長舒了口氣,李淏為了迎接大明王師,連忙讓近侍為自己清洗打扮,隨後才帶著文武官員和城中的軍隊下山迎接。
李淏心裡非常清楚,他想要保住自己的位置,讓國家免遭韃虜侵犯就必須要緊緊抱著大明王師的大腿,因此在見到蘇輔和陳釗俊二人時,李淏顯得很是恭敬熱情。
他不顧自己朝鮮國君的形象,親自下馬前去迎接蘇輔,不顧蘇輔的阻止,主動上前牽住蘇輔戰馬的韁繩,口中說道:
“上國王師不辭辛勞,救我邦家,小國之君感激不勝,本應以厚禮答謝,只是韃虜殘暴,以至於漢城毀於一旦,還請上國為我朝鮮百姓伸冤啊……”
蘇輔這算是看出來了,李淏放下身段這樣恭敬,不就是想借大明的刀為他們殺清軍麼,他心中明朗,明面上面無波瀾,道:
“殿下,我等奉監國殿下之令馳援朝鮮,自是為了解救在胡虜鐵蹄之下飽受苦難的朝鮮百姓,您無需如此。”
兩人又是一陣客套,等大軍走到漢城外圍時,朝鮮人看著那大半淪為白地廢墟的城池,皆忍不住嚎啕大哭,悲慼大怮。
接著,李淏下令進入城內搜查還有無倖存者,派遣官員到南部各道命令勤王軍集結於漢城外。
雖然他看起來外表很是平靜,但蘇輔可以明顯看出,他的眼眶通紅,隱藏在衣袖之下的雙手還在微微顫抖著。
蘇輔沉默著,沒有讓部下參與搜尋,而是在漢城北安營紮寨,一邊派出斥候沿著清軍撤退的蹤跡一路追尋,檢視清軍的去向。
經過一天的搜尋,在漢城內搜尋的朝鮮官兵陸陸續續返回,他們帶回來的彙報令人遺憾,城中除了遊蕩的野獸外,沒有一個生還者,滿街都是被燒死、砍死的百姓屍體,許多屍體上還有被野獸啃食過的痕跡。
整座城市就像是地獄一般,充斥著令人絕望的壓抑的氣氛。
唯一還算好訊息的是,朝鮮歷代國君居住的宮殿群因為離居民區較遠,因此並沒有被大火波及,僅有外圍的少量建築受損,其餘還算完整。
不過這些宮殿內部都遭到了情況不一的破壞,那些值錢的物件都被搶走,壁畫之類無法帶走的則是直接毀壞,太廟內懸掛著的歷代朝鮮君王的畫像則被扔在地上踩踏,慘不忍睹。
在看見太廟內的慘狀後,李淏氣血上湧,當即一口鮮血吐了出來,朝鮮深受中華文化的影響,自然也是講究孝道的,而在他的統治期間內象徵祖宗的太廟被毀壞,這個影響就比崇禎年間義軍挖掘鳳陽的朱明皇室祖墳輕一點。….即便是小國寡民的君王,李淏心中仍然有他的一腔熱血,眼見象徵著祖宗的太廟被野蠻的韃子毀壞,他怒髮衝冠,立誓一定要讓韃子付出代價。
但他也清楚自己沒有足夠的實力能夠向韃子復仇,他更加求助起了明軍,希望能夠讓明軍為自己復仇。
為此,在命人簡單修繕了幾座主要的宮殿後,李淏咬著牙拿出了一些豐盛的佳餚和美酒,又挑選了一些妖豔美麗的舞姬,在景福宮內宴請蘇輔、陳釗俊及一干軍官。
接到朝鮮國君的邀請,蘇輔等人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他們欣然接受,並在衛兵的護送下進入荒涼的漢城,前往王宮。
夜晚的漢城,因為南漢山城上避難的朝鮮軍民的搬入,勉強恢復了幾分生氣,街邊那些沒有被火勢波及的建築內還能看見星星點點的火光,身上盔甲穿得鬆鬆垮垮的朝鮮官兵成群結隊的走在街道上巡邏,嘴裡嘟囔著抱怨的話語。
蘇輔看著這一幕宛如末日之後的場面,心中對這種情況還舉辦宴席的李淏更加輕視,他對身側的陳釗俊說道:“國家正處於危急存亡之際,朝鮮國君卻還是舉辦宴席,醉生夢死,這樣的君主怎麼能治理好一個國家呢?”
陳釗俊輕笑一聲,臉上露出深以為然的表情,附和道:“我去年曾隨禮部尚書吳大人出使朝鮮,見識過戰亂前的朝鮮民間百態,依我而言,朝鮮上下已經糜爛一片,除非是改朝換代,否則還會繼續保持原狀數百年。”
“這樣的國家,我大明有必要付出將士的性命協助他們抵抗韃子嗎?”
蘇輔提出了自己心中的質疑,陳釗俊聽言,為他解釋道:“朝鮮地處渤海之東,雖然小國寡民,資源貧瘠,但其地理位置重要,君不見東海倭寇歷次妄想侵我中華,第一站都要放在朝鮮?
不論是唐朝時的白江口之戰,還是神宗皇帝時的壬辰倭亂,倭寇都是意圖佔領朝鮮,隨後圖謀中華,由此可見朝鮮的重要性。”
“倭寇狼子野心,我斷然不會讓他們有圖謀中華的機會的。”蘇輔握緊拳頭,用一種毋庸置疑的語氣說道。
陳釗俊沒有說話,雖然此時視線較暗,但是他還是能夠看出蘇輔臉上的堅毅之色。
兩人很快就結束了這個話題,因為朝鮮王朝的宮殿群已經離他們近在咫尺了,或許是數個月的南漢山城之圍給那位朝鮮國君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陰影,朝鮮禁軍五衛都部署在宮殿周圍,守備極為森嚴。
如果不是相信朝鮮人沒有膽子對他們下手,設下鴻門宴,他們甚至會懷疑朝鮮人這是想要把他們引誘上門然後宰了他們。
蘇輔等人的到來引起了宴席上的一陣轟動,以李淏為首的朝鮮君臣們都對這些明國將領充滿了熱情和恭敬。
隨著李淏親自舉杯遙相朝拜西方南京城的方向,宴席正式開始,宮殿內外絲竹聲、樂器聲不絕於耳,那些隻身著片縷、面容姣好的舞女在音樂聲的伴奏下翩翩起舞。
朝鮮君臣看著她們的舞姿,不禁面露笑容,如痴如醉,李淏帶頭隨著節拍鼓起了掌,已經看不出一天前他們還被困在南漢山城時的窘狀了。
蘇輔就如同旁觀者一般看著這一幕,他的心中莫然升起悲哀之情,外面的百姓流離失所,飽受戰亂之苦,王侯公卿還在享樂。
正如杜甫曾經寫過的那段詩句——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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