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革勇從來不是個具有浪漫細胞的人,但此刻,他也沉浸在這靜謐中,沒有說話。
在大堤上溜達了一會兒,葉雨澤眉頭皺了起來,整個水庫太靜了,沒有任何施工的跡象,這讓他很憤怒。
要知道,劉慶華基金專款專用,挪用屬犯罪,撥付資金時他已說得清楚。
這個樓佔疆想幹什麼?
要是他敢以身試法,葉雨澤可不會心慈手軟,他做事從不講情面。
兩人終於發現對岸有燈火,之前因距離遠沒看到,便加快腳步過去。走到跟前,只見一幫人赤著身子在水庫裡挖東西,水面還有幾艘船裝著挖的東西。
楊革勇警惕起來,不知水庫裡有什麼,半夜挖東西肯定不正常。他撿起兩根棍子,遞給葉雨澤一根,兩人悄無聲息地朝那群人摸過去。
因為有馬燈,離得近了,他們看清這些人竟然在挖泥。
楊革勇一臉不解看向葉雨澤,實在搞不清狀況,半夜挖泥誰也想不通。
葉雨澤嘴唇緊閉,似乎想到了什麼,但還需證實,於是扔了棍子直接走下去。
此刻雖是夏天,但北疆夏天晚上溫度不高。
“早穿棉襖午穿紗,圍著火爐吃西瓜”是真實寫照。
這些人半夜赤著身子挖泥,寒冷可想而知。
他們輪班下水,點起篝火,上來的人圍著篝火、披著大衣取暖,葉雨澤一眼就認出了買買提。
這個一臉大鬍子的場長,正披著大衣,抽著莫合煙,一身水漬沒擦乾,整個人都在哆嗦。
葉雨澤走到他身邊咳嗽一聲,買買提嚇了一跳,看清是他們後,有些驚慌地跳起來:
“葉總,楊總,你們怎麼來了?”葉雨澤面無表情:“我就想看看你們在幹什麼。”說完盯著他等答案。
買買提手足無措,像犯了錯的孩子,手都不知放哪。
葉雨澤一直盯著他,若沒猜錯,買買提打算用這方法清淤。
他撥給農場200萬資金,他們竟用人工挖泥糊弄,這怎能容忍?人工挖泥也得放水,這樣幹何時才能有效清淤?
旁邊有人氣憤地對葉雨澤喊道:“你別這麼看著他,我們場長也是沒辦法。”
買買提趕緊去堵那人的嘴,卻已來不及。葉雨澤臉色陰沉,憤怒到失控邊緣,瞪著買買提問:
“他說的是真的?”
買買提趕緊擺手:“不是的,只是暫借一段時間,還會還回來的。”
葉雨澤扭頭就走,買買提一把拉住他:“葉總,你聽我說,師裡幾十萬畝玉米缺水厲害,正處幼苗期,必須採取措施保住,不能不管啊!”
葉雨澤手指深深掐進掌心,指甲在面板上刻出月牙形白痕。
楊革勇大步走向水庫邊,撿起一件沾滿泥漿的軍大衣,抖開時簌簌落下的水珠在月光下閃著冷光。
“十萬塊?”葉雨澤聲音從牙縫擠出,樓佔疆膽子太大了。
買買提慌忙張開雙臂攔住要離開的兩人:
“葉總,您聽我說完!”
老場長劇烈咳嗽起來,佝僂的脊背在寒風中顫抖:
“上週三我去師部送報告,親眼看見樓師長把辦公室的空調拆了賣廢鐵.”
暗處傳來枯枝斷裂脆響,三道雪亮的手電光刺破夜色。
樓佔疆深一腳淺一腳從灌木叢裡鑽出來,褲腿沾滿蒼耳,手裡攥著的檔案袋還在滴水。
“買買提你閉嘴!”
師長嘶啞的吼聲驚飛了蘆葦叢裡的夜梟。
這個曾在邊境線上單槍匹馬擒獲三名走私犯的鐵漢,此刻像被抽了脊樑骨似的倚著白楊樹。
他從檔案袋裡抖出幾十張照片。楊革勇接住飄落的照片,指尖瞬間繃緊。
——龜裂的田地上,玉米苗蜷縮成焦黃的螺旋,抱著空水桶跪在田埂上的婦女,皴裂的嘴唇滲著血絲。
“這是五十萬畝土地啊……全都成了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