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死亡時間,尉窈的第一念頭是皇帝授意殺的薛直孝,然而長時間伴君,以皇帝的手段和心思,真想殺薛直孝,此人不會這種死法,因為下手殺人的也必是皇帝心腹,比如御醫王顯,用完人就暗殺,臣子能不恐懼、寒心?
不過只複審薛直孝一案肯定不行,她略沉吟,有了主意,已經中午了,廷尉正谷楷提來食盒,低聲告知:“我昨晚找了個時間查驗李松桂屍體,死有蹊蹺,他確實被土噎窒而死,但詔獄牢房的地面都硬,自己用力抓土和旁人拿他的手抓土,損傷手指的程度不一樣。少卿肯定長時間當值,獄吏裡沒有放心的人不行,我在司州詔獄收了幾個弟子,少卿如果放心……”
尉窈點頭:“好,把人名給我,我調遣。”
才吃幾口飯,獄吏羊豹子來稟:“少卿,賀闌在來詔獄的路上。”
羊豹子有雙重身份,既是獄吏也是皇帝監察詔獄的耳目,之前聽命於御醫王顯,王顯出任相州把所有暗衛耳目交給尉窈後,尉窈不再重用原統領,提拔羊豹子為副統領。
燈籠照路,賀闌跟在獄吏身後下來詔獄地牢,立刻感覺四面八方的狹窄和壓抑,兩旁牢房或動或不動的犯人視線全凝視可以自由走動的人,這些目光似毒箭一樣,讓她忐忑不安。
鴻池詩社裡有不少人知曉她與陸恭之兩情相悅,陸恭之突然被官府帶走,她不想讓詩社的人認為她薄情,只貪圖陸家名望,再就是陸恭之有才名,只要無罪放歸,仍能有大好前程,所以她才表現焦急,四處打聽對方被關押在哪。
她怎麼都沒想到,一直打聽無望的事情,昨天下午有了轉折,一名縣獄吏告訴她,讓她今天中午來詔獄探視。
真倒黴啊!
就讓她和陸恭之在詩社那些人的眼中,被迫斷了聯絡不行嗎?為什麼隔了這許久,給她和對方相見的機會呢?
見到面說什麼?
陸家到底有無可能放歸?
“這位郎君,在詔獄任獄吏,得很勇敢吧?”她細聲詢問提燈籠引路的人,話裡帶著由衷而讚的佩服。
獄吏反問:“女郎第一次來詔獄?”
“是。”賀闌指甲掐掌心,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因緊張發顫:“我見識淺薄,以為押來這裡的人都是重犯,沒想到能許我探視。”
獄吏:“無妨,見常了,就長見識了。這一個個關押的人,之前也和你一樣。”
賀闌不敢琢磨這話,假裝天真,問:“所以我能常來探望陸郎嗎?”
獄吏回頭認真看她,硬朗面孔和周圍氣氛結合,多了層鐵器才有的冷酷。“你想嗎?”
賀闌牙齒打磕,幸好這動靜只她自己能聽到,她含著淚回:“我既想陸郎平安,常與他相見,又想他儘快擺脫牢獄之災。”
獄吏繼續帶路。
昏暗的對面有壯吏抬著草蓆離近,賀闌隨獄吏側身避讓,草蓆裡裹著具面腫青紫的屍體,賀闌目光躲開餘光躲不開,忍不住胃抽搐扶牆嘔吐。
羊豹子過來了,看清提燈籠的郎君是誰後,揖禮:“崔郎君。”
原來此人不是獄吏,而是廷尉卿崔振的族中後輩崔纂,崔纂尚未入仕,因喜好斷獄,就留在崔振身邊協理雜務。崔纂對尉窈任職廷尉少卿有別的看法,他認為這是皇帝透過門下省的官員干涉刑法,此手段對刑律的發展沒有好處,只會破壞公正,讓皇權凌駕於律法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