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這些時日著實有些壓抑,周平也有點繃不住了。
地震所帶來的各種後遺症,他親眼見證了那麼多的死亡和絕望,今晨在第六醫院看到的那些鮮血與哀嚎,深深地刻在他記憶中,怎麼都揮散不去。
也可能恰恰是醫生這個陌生人的關懷,還有段昂的事情,讓他感到很難受。
周平雙手用力地抓著頭髮,整個臉埋在雙臂之間,他沒哭,根本哭不出來,只是感到很痛苦。
他的心中充滿著對生命的無奈。
明明他提前準備了那麼多,學習了那麼多知識,考慮了那麼多種情況,可真正碰到這些事情,他還是那麼無措,無力。
他感覺到自己根本無法改變任何事情,所有的準備全都是徒勞的,甚至段昂都要成為植物人了,他除了將人送到醫院來,還能做什麼?
能改變什麼?
一場地震就可以將數以萬計的人全部覆滅,如果再來一場山火,一次風暴,甚至是一場小小的疾病,那麼全都是徒勞。
人受困於天,努力都是白費,根本改變不了任何。
該怎麼辦,能怎麼辦,這些事情他根本無力解決,他無能為力。
也恰是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讓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絕望,就像曾經他也眼睜睜地看著他父親的死亡,母親的死亡,妻子的死亡,他身邊的親人一個個地走了,總是留他一個人孤苦地活在這個世上。
他已經很努力地去消化了,可是,為什麼要這樣,他寧願這些不幸都降臨在他自己身上,把他也帶走吧,別留著他一個人在這。
不要再想這些了,越想越痛苦,應該振作起來,沉溺在這種無用的苦難中,對現狀沒有任何幫助。
周平一面煎熬著,又一面安慰自己。
巨大的悲痛情緒化作股股哀傷,使得坐在旁邊的醫生都能輕易感受到。
原來情緒真的不需要語言就能傳遞。
醫生哀嘆著,恰好看到馮悅宜拿著藥過來,他便接過藥讓馮悅宜在外面等著,他想周平也不願意在一個小姑娘面前露出脆弱的樣子。
馮悅宜便在外面等候。
坐在冰涼的膠板凳上面,還是感覺身體有微微的顫抖,冷的。
她有些擔心周平,他看上去很不好,但是她也知道,這時候再多的寬慰也是無用,由他自己去想通吧。
周平不是那種會被輕易擊跨的人。
京都的醫院人沒有那麼多,甚至可以說很少。
即使開著暖氣,也充斥著濃濃的冷清,路過的醫護和家屬們戴著口罩全都看不見表情。
馮悅宜有一種從熱心似火的川蜀,來到了冷若冰霜的北國的感覺。
很快,周平打完針抹完藥膏,兩人就去段昂的病房外等著。
病房裡只有一個人可以陪護,兩人便一直坐在外面的膠凳上,久而久之就手腳發涼,再次凍得面青耳赤了。
“我去把葉嘉換出來,你們兩個去附近開個房間休息一下,吃點東西。”
“那你呢。”
“我還行。”
周平找來護士把葉嘉叫出來要和她交換,葉嘉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