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好。」姬胡轉向裨兒:「你就是卜知樓的那個雜役裨兒對麼?你可認得我?」
似乎並不需要老者的翻講,裨兒抬眼瞟了瞟姬胡的臉,肯定地點了點頭。
「那樓主去了哪裡?怎麼不和你在一起?」姬胡急切地追問道。
裨兒望了望姬胡身後的艙壁,又望了望老者,眼中一片茫然。老者又嘟噥了幾句戎語,裨兒回了幾句,老者點點頭,對姬胡拱手說道:「他說,樓主去了南邊。他是林伯收留的,但樓主不想帶他一起南下,說他一個戎人跟著多有不便,於是打發了一些錢,讓他在此處自謀生路。」
「她去了南邊?那你問問他,知道她是什麼地方人嗎?」姬胡急問道。
裨兒一直盯著艙壁上掛著的「犯來者」發愣,猛然聽見此問,只會不住地搖頭。姬胡會錯意,隨手取下壁上掛著的「犯來者」,扔在案上:「你很喜歡這個銅弩對嗎?」
裨兒不住地點頭,眼中透出難以抑制的渴望。姬胡斷然道:「只要你能帶孤找到你們樓主,這個銅弩孤便送給你了。」
聽到一個「送」,裨兒眼中放光,膝行向前直趨案前。老者嚇了一跳,忙欲去拉他:「裨兒,不可如此無禮!」
姬胡擺擺手:「無事,莫要高聲!」
說話間,裨兒已將那「犯來者」捧在了懷裡,翻來覆去地端詳著,像是看到了一位久別的故人一般,竟不肯放手了。姬胡覺得有趣,又覺得奇怪:一把銅弩而已,他為何這般稀罕呢?
「啪嗒」一聲響,似乎是銅弩上的什麼地方被按開了,瞬間,一把短小尖利的長箭一樣的匕首已經握在了裨兒手裡。就在這一愣神間,裨兒身形躍起,左手已經閃電般伸出,滿滿一把摟住了姬胡的衣袖而不使其掙脫。與此同時,右手的匕首已經堪堪抵到了姬胡胸前。
即便是將軍武士,面對這一疾如閃電而又極具偽裝的突襲,也斷難逃脫。因為,為防洩密,艙門緊閉,重黎等護衛看不到艙中情形;而唯一旁觀的老者,此時已目瞪口呆,亦不知他到底是敵是友。姬胡正俯身趨前,若來不及反應已被刺中,即或想逃,也根本不可能掙脫裨兒的大力揪扯。
然則,奇蹟恰恰在最不可能的時候發生了。
姬胡自幼便是危局求生的奇異少年,膽略才具甚或騎射劍術都遠非尋常。當此之時,第一眼看見森森匕首,倏地渾身一緊,確實來不及反應。及至厚厚的衣袖被猛然拽住,匕首閃亮刺來,姬胡本能地一聲大吼,全身奮力一掙,身形猛然一滾向後掙出,其力道之猛烈,竟使尚衣坊工匠精紡的絲錦朝服在奇異的裂帛聲中瞬間斷開!
袖絕之際,姬胡已從案前滾出三尺開外,大吼一聲爬了起來。還沒等他站穩,裨兒已經如影隨形般趕至身前。姬胡急切拔劍,不料竟然一拔不出。此時,森森匕首又一次刺出。倉促之間,姬胡全力一扯帶劍銅鏈,銅鏈嘣地裂斷,連同束腰板帶也一起扯開,寬大的袍服頓時散開,腰身手腳處處牽絆。
姬胡大急,身形本能地突然一轉,寬大的袍服猛然甩成了一個大大的扇形,擋過了森森一刺。與此同時,姬胡就勢一甩使袍服脫身,又一步跳開袍服的牽絆,再一把扒下頭上沉重的天平冠操起來猛力砸向裨兒,再次擋開一擊,慌忙撿起長劍轉身疾步便走。
雖手忙腳亂狼狽不堪,但姬胡終究躲過了最為致命的第一波突刺。
艙中的身響終於驚動了候在門口的重黎,他高聲呼叫道:「大王,可有事發生?」因關艙門時姬胡有過命令,不得王令,侍衛不得入內。
那老者終於在此時反應過來了,一面去死死抱住裨兒的腿,一面高叫道:「來人哪!裨兒要刺殺大王啦!」他明白,天子遇刺,自己作為引薦刺客的人是死
活脫不了干係了,不如與刺客拼死一搏,或可保全家人性命。
這幾個回合下來,裨兒對姬胡的奇快反應也是深為驚訝。依著中原俠士的傳統,一擊不中,便視為其人天意不當死,刺客當就此收手。然裨兒卻是一個戎人,只遵照獵人執意追捕的傳統,不由分說要繼續直撲姬胡。而此時的姬胡,已是短打衣衫,腳步大為靈便,正在艙內飛快遊走。
「轟——」一聲巨響,兩扇艙門轟然倒下,重黎帶著眾武士持戟的持戟,挺劍的挺劍,還有的張弓搭箭已準了刺客裨兒
「全都莫要進來,讓本王自己解決刺客!」姬胡衝他們大喊一聲。他素日裡在演武場上難逢對手,一直懷疑是武士們故意讓著他的,此時眼前的刺客抱著取他性命的目的而來,定會使出全身解數。一時好勝心起,決意憑自己的本事與這戎人一較高下。
「大王」武士們又是心焦又是惶惑,重黎做了個向下壓的手勢,武士們只得放下弓箭,立於門外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