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娘的眼神一動,不由自主就把頭給低下去了——她是在心虛。
其實花娘不是擅長騙人的人,她嘴唇上下一般豐厚,這種人寬仁厚道,言出必果,你要是把秘密告訴她,她絕對會給你守口如瓶。
我就問道:是不是那個男的不讓你說出去?
花娘一聽,不禁又是一愣:你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沒吭聲,就直直的看著花娘。
花娘以為瞞不過我了,這才紅了眼圈子:那,我也不知道,她是那麼個身份啊不然,我自己養那麼大的閨女,你以為我捨得給送走?她跟你一樣,都是吃著我的奶長大的不說了,花娘是個絕戶命。
花娘命確實挺苦,自己是個寡婦,只有個遺腹女,還給夭折了,本來養了海棠姐給自己養老送終,誰知道,海棠姐又被帶走了。
更何況,她心裡知道,海棠姐不是一般人。
從小,海棠姐跟著花娘出去做買賣,就看得見一般孩子看不到的東西,當時她心裡暗暗吃驚,以為老天有眼,真給她個繼承衣缽的孩子。
可後來沒成想,那孩子還真不是陰陽眼這麼簡單——那些孤魂野鬼,怕她。
當時花娘就覺得有點不對,但也不知道是哪裡不對,直到有一天,一個男人給找上門來了,也沒說別的,亮了個公文令,就要把海棠姐帶走。
花娘雖然也認識公文令,可一開始還不信,也不肯讓步——三言兩語,你說帶走就帶走?
可那個男的也不跟花娘辯解,就對花娘露出了一個奇異的笑容,留海棠姐在屋裡,拉著花娘出去,讓花娘在門縫看。
花娘鬧不清楚這個男的搞什麼鬼,結果往裡一瞅就嚇傻了。
只見屋裡進去個野鬼,小小的海棠姐一看四下裡沒人,竟然露出個十分瘮人的笑容,把那野鬼抓過去,一口一口就吃了。
花娘就算是個走陰陽的,也從來沒想到世上竟然還能有這種人,腳底下都軟了,那男的就告訴她,海棠姐不是一般人,她的身份你猜也猜不著,絕對不能留在這裡——我把她帶走了,就再也不讓她回來了,別人問,你就說死了。
眼看著這個景象,花娘哪兒還能說得出什麼來——這個男的擺明了跟海棠有關係,要不然,他怎麼知道,海棠是這麼個存在呢?
當時,花娘就以為,海棠是個她沒見識過的山魈野鬼,而那個男的,是上頭派來抓山魈野鬼的。
有些山魈野鬼能化人——但那都得是修成了精怪的山魈野鬼,越像人,越難對付。她一個走陰的,對付點餓鬼之類的還行,可真對付那一類的,她不行。
花娘嘆了口氣,擦了擦眼淚,說道:當時,不光我捨不得,海棠她也不走啊!海棠說,要是她走了,誰護著茂昌呢?但是折騰著,還是那個人把她給拉走的——我也琢磨著,她怎麼那麼像人呢?跟真人一模一樣啊,也不知道,是個什麼造化。
我記得那一串亂腳印子。
接著花娘就告訴我,海棠姐臨走的時候,手裡還抓著個小文具袋——那會兒其他孩子都有文具盒,或者家裡給縫的文具袋,但我爺爺不怎麼管我,就我沒有。
海棠姐知道了,就四處去找了小布片子,才給我縫了一半,被那男人帶走的時候,抱住了門框子怎麼也不撒手,喊了我的名字半天,可那天雨下的嘩啦嘩啦的,我也沒聽見。
但是照著我爺爺後來說的話,恐怕我爺爺聽見了。
我心裡悶疼悶疼的。
所以後來,那個冒充海棠姐的出現了,花娘就知道不對,上陰河裡看見了那片浮上來的木頭板子,她心裡更清楚了。
因為就在海棠姐被帶走了之後不久,那個帶著三眼疤菸袋鍋子的先生就來了,一下就看中了我,可我爺爺不肯讓我跟著那個先生走,那個先生苦勸了我爺爺半天不聽,倒是走到了花娘這裡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