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馬奪過餅,還是如同之前一樣狼吞虎嚥,只是吃了一半,那一股被金針刺激起來的精神頭就下去了。動作一頓,眼睛發直,舌頭從嘴裡面伸出來,只剩出氣,沒有進氣,即便是如此他還死死的握住那一塊吃剩下的餅,似乎這不是一塊黑漆漆的雜麵餅,而是他的命一樣。
王郎中上前一探氣說道:“沒救了。”
“那怎麼辦?”張軒下意識問道。
“找個地方埋了吧。”王郎中說道。
沒有葬禮,沒有燒紙錢,沒有棺材,就這樣簡簡單單在路邊挖了一坑,將老馬給埋了,張軒實在沒有勇氣從老馬手中奪過那半塊餅子,嘆息一聲,將讓這半塊餅子成為老馬的陪葬吧。
張軒四處看去,所有都轉過頭去,唯恐張軒奪過他們的口糧。張軒長嘆一聲,什麼也不說了,繼續前進。
趕路本就是一件辛苦的事情,即便是騎在馬上,也是一件耗神的事情。再加上老馬之死,張軒沒有一點精神。
曹宗瑜咳嗽兩聲,說道:“老馬,是陝西老人,他父母都餓死了,有過一個婆姨,不過被人吃了。他殺了吃了他婆姨的人,跟了掌盤子,從來不將自己的性命當一回事,我看他有幾分想要尋死的意思,不過,戰陣上有時候,拼命的人卻死不了,不拼命的人卻活不了。現在這樣子他算是達成所願了。”
有的人活著,算是一種享受,有的人活著卻是一種折磨。對老馬來說,這世道活著早就沒有意思了吧。張軒默默想著,一時間連肚子餓都忘記了。
吃人對張軒來說,只是傳說之中的東西。但是今天的事情,張軒才知道吃人與他近在咫尺,甚至他想,如果他離開大隊,獨自行動,或許會成為別人口中之食。
“曹大哥,天下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啊?”張軒忍不住的說道。他對歷史並沒有太深入的瞭解,不過,宋元明清之類的大而論之,此刻卻對狂人日記之中吃人兩字,分外感到刺眼,上學的時候,只覺得不過是誇張而已。但是此刻想來好像真有一個人在自己面前,斬首,扒皮,入鍋。
這正是一個想當奴隸而不可的的年代。
張軒不等曹宗瑜看說話,自問自答道:“不能這樣下去了。”
曹宗瑜看了張軒一眼,沒有說話,閉上眼睛在搖搖晃晃的軟床之上,昏昏沉沉的睡過去了。
當大軍紮好營地之後,張軒一行人才來到營地。
小丫和幾個婦女,立即去割草了,雖然正月之中,根本沒有什麼綠色,但是是深山之中,總能找到一些草料,來喂牲口。
張軒立即去找羅戴恩說道:“羅主事,傷員都需要營養,今日趕路的時候,已經死了一個,如果再不撥些糧食,恐怕剩下的傷員也好不了。”
羅戴恩說道:“軍中糧草匱乏,說沒有就是沒有。”
張軒還想說些什麼,羅戴恩說道:“小張,我知道你想讓他們都活下來,但是這年頭死人不是正常嗎?不死人才不正常。軍中的物資都是有定數的,誰都來朝我要,我都給,我還做不做事了?即便是在羅姑娘哪裡有幾分人情,但是這人情能用幾次,你想好了再說。不要不知道天高地厚,胡亂說話。”
羅戴恩從來是這樣,只要是羅汝才或者羅汝才親信交代的事情,他一定百分百做好,但如果是別人想求他做什麼事情,那一定是千難萬難的。張軒只能黯然退去了。
“叔爺,他來找你什麼事情?”羅戴恩剛剛將張軒打發走,就聽見身後有人說道。不是別人正是羅玉嬌。
羅戴恩說道:“就是張軒來討要糧食,你也知道這營中誰不是這樣半死不活,糧食都要優先供給前營馬隊。他和誰要也是沒有的啊。”他一副傷感,似乎剛剛的狠狠訓斥張軒的人不是他。
羅玉嬌看這張軒遠去的身影,沒有說什麼,只是將這件事情默默的記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