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他看了眼一側的平嫣,神情鄙夷,頗有些老臉無皮的憤怒,“這個賤女人,敗壞我董家名聲,肚子裡懷了別人的種,三爺還留著她幹什麼,趁早殺了才好!”
霍三爺心照不宣的勾唇飲茶,“當日王袖來找我,說在木蘭山上看到了一個大秘密,他在山洞裡撿到一塊手帕,且那帕子上有幾點處子血,而林立雪新式女子,是不會用那樣老式手帕的,後來他幾經查探,才知道那帕子是她的,也徹底明白了沈鈺痕為何會對山洞那一夜念念不忘,原是那一夜與之在山洞苟合的便是你這好兒媳。”他禁不住笑出聲來。
平嫣恍然大悟,原來這一切曲折都是王袖從中作梗。
她一直看得出王袖對林立雪的心意,也還是扛不住所愛另嫁的打擊,生恨生嫉,才給了沈鈺痕致命一擊。
董國生臉有豫色,沉聲道:“你說這些有何意?”
霍三爺浮了浮茶沫,有些翻臉不認人的冷意,“這意思可大了。王袖為了報沈鈺痕奪妻之恨,與我們聯手弄了一場鬧劇,攪亂了婚禮,他許給我的是事成之後,沈鈺痕性命由我掌控,可你也別忘了你許給我的是什麼?可是你這位兒媳的性命,你說過要殺要剮,便都隨我了。”
他慢條斯理的將茶杯放到桌面上,抬起一雙精光鋒利的眼,笑道:“看婚禮上令公子那拼命護著她的樣子,便曉得他對你這個兒媳可是用情至深,若是她死了,令公子不知道得有多傷心呢,姑且讓她多喘兩天氣兒,讓我好好算一算總賬。況且這青運幫狼潭虎穴,縱使有人不捨得她死,想要來救,我也得提前有個準備不是?趁她活著將其一舉殲滅,也省的她死後有心人再來找我報仇。”
董國生不能不聽出他話裡玄機,當即臉色一僵,旋若無其事的惡言附和道:“那是自然,只是這樣水性楊花的女人萬不能留久。”
正說著,白骨匆匆自門外走來,俯身貼耳,對霍三爺說了幾句悄悄話。
“此言當真?”霍三爺騰得下直起身子,滿臉洋溢著紅光。
白骨道:“我親自去看了,只是去時景象將消,但同小麻所描述的也沒什麼兩樣。”
霍三爺一擲柺杖,一應聲道:“太好了太好,我這副身子算是有救了。”
說著就瘸腿趔趄的往外疾步,途徑董國生,幾言送客,“董司令啊,我還有事,就恕不遠送了,哦,對了,晚上的宴席我會去參加的。”
董國生望著他這著急忙慌的背影,不禁詫異。
平嫣猜到是小麻得手了,暗暗放下心來。
她雖與董國生有血海深仇,但此時也不知怎麼的,就想問一問董長臨的現狀,竟鬼使神差的開口,“長臨怎麼樣了?”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董國生一臉輕蔑鄙薄的扭頭,斜睨了她一眼,又想起長臨那樣乖謹恭順的孩子竟為了她忤逆父命,不要性命的在雪地裡跪了半夜,頓時氣不打一處來,語帶諷刺,“你還有臉問起長臨?還是先顧好你自己吧。”
說著便甩袖轉身,軍靴沉重。
平嫣望著他的背影,忽然覺得他今日的舉止言行,說不出的奇怪。
不過,這一切都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最遲明天,她就會等來霍三爺的死訊。
現在,她想把這個好訊息告訴白衡。
臘月寒冬,雪天無常。鉛雲堆來,天地似乎又被蒙在了一個充滿沙障墨痕的玻璃瓶子裡,壓得人喘不來氣。可平嫣卻很歡快輕鬆,被拘押著走,雪粒子落了她滿頭滿身,如落香如故的白梅。
而雪下得更大了,在林立雪的眼睛裡,卻是壓抑沉悶的。
那潑天而落的白雪更像是孝衣白幡,帶去她父親的命。
她淚眼朦朧,雪花落了滿頭,冰冷至極,可還是毫無感覺,似乎這樣便能再陪著父親多走一段路程。
寸步不離守在她身後的丫鬟看到王袖過來,正要開口,王袖做了個噤聲手勢,一擺手,丫鬟忙悄悄走遠了。
王袖拿了個鶴翎大氅緩緩靠近她,滿眸不忍憐惜,輕輕替她披在肩上。
林立雪卻如受驚的小鹿,心驚膽戰的彈開身子,見來人是林恆,更是滿臉惕心,高揚起一直握在手裡防身的水果刀,對準王袖,冷聲道:“你滾,不要靠近我!都是你,害死了爸爸,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的,你最好馬上把我放了,要不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你!”
王袖眼神哀傷,視若無睹的靠近,迎著亂雪,林立雪彷徨捂住的後退。
他卻停下步子,彎腰撿起雪地裡的大氅,小心翼翼,動作細膩的拍落沾上的雪,心中抽痛不已,“小姐,還記得這件衣服嗎?”
林立雪看都不看,嘶聲吼道:“你滾!我不想再見到你!”
他深吸一口氣,抱緊懷裡暖烘烘的大氅,像是貪念曾經的溫度。
在風聲鶴唳,雪花迷亂中,他抬起臉,眸中含淚,像是透過世事變遷,觸到了當年竹馬青梅的情意。
“每年冬天下雪時,我在大雪中練武練兵,你怕我凍著,就會瞞著督軍,眼巴巴的給我送來這件大氅,可我知道今年你不會再給我送了,因為沈鈺痕來了,他不費吹灰之力的拿走了本該屬於我的一切。”
他腳步平穩的走來,徒手握上她手中的刀,一把搶來,扔進雪地裡,刀刃穿過手掌血肉,鮮血瀰漫。
他用這隻沾了滾燙鮮血的手緊緊扣住林立雪的兩隻手,另一隻手一展大氅,硬是嚴嚴實實的裹在了她身上,“不管你願意不願意,往後每年冬天,換我來為你披上。”
林立雪惡狠狠的瞪著他。
他被那視若仇敵的眼神狠狠刺了一下,卻還是溫柔的笑著,手指緩緩摩挲上她的臉頰,“今晚我就去替督軍報仇,這樣你是否能不再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