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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百整 對弈之道,光明禪境

梵音古殿下,輕煙索繞,一片安靜,只能聽到棋子輕輕落在棋盤上的清脆聲音,與一盤棋不同的是,似乎這盤棋局節奏頗快,清脆的落子聲不時響起,錯落有致,悅耳的輕鳴聲,就如外面風雨拂動青樹的簌簌輕響,又似春水在山澗深處流過的嘩嘩輕奏。

棋盤上的黑白棋子漸漸增多,黑白兩色在昏黃的微光裡沉默廝殺吞噬,就如同黑夜與白晝在清晨和黃昏來臨前一刻的交融分離。

淨塵臉上表情早已幾度變幻,從一開始的怪異變成驚異,繼而驚異變成震驚,最後慢慢恢復了平靜,全神貫注地盯著棋局的變化,再也分神不得,看去竟是痴了一般。

時間流逝,日臨中天,外面春雨將歇,古殿裡頭這場沉默的棋局似乎也隱隱進行到了尾聲。

隔著棋盤的一老一少兩人,對弈應子的速度似乎越來越慢,老僧微微蹙眉,銀白色的長眉飄在微風中,讓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意味,另一頭,年輕男子的神情亦變得前所未有的凝重,執棋子的右手微微顫抖,表露了他此時心神集中到何等高的程度,額頭上滲出了層層冷汗,染溼了他雙鬢微灰的長髮。

棋盤上的黑白二子長勢明顯緩慢了下來,彼此間的廝殺雖然依舊慘烈,但卻一直維持著某種微妙的平衡。

這樣的情況下,棋勢仍然沒有分出高下來,這無疑讓一旁觀棋的淨塵震驚無語,這隻說明了一件事情,便是這位手執黑子的施主,在棋道上的水平絕對有著極高的水平,他之前還以為林辰不甚懂棋,至今也仍沒看出林辰最先的那兩步落子有什麼深意,但此刻看來,卻似乎是自己的棋力並不足以洞察他的佈置。

在淨塵的眼中,此時黑棋的行法,簡直是劍走偏鋒,雜亂無章,與師父走的光明正大之棋風截然不同,純粹靠的推演到極致的心算,只要一步落錯,便是便是墮落深淵滿盤皆輸的悲局。

然而令人震驚的是,由始至終,黑子都沒有落錯一步,一直以那般冰冷的,絕對強硬的姿態和氣勢吞噬著白子,寸土不讓地爭奪著棋盤中路的地盤,就算被滅了也絲毫不可惜,很快便重整士氣捲土重來,彷彿一切都早在預料掌握之中。那沒有任何遺漏的算計,簡直可怕到極點也無情到極點,隱藏在飄渺的棋道背後,鋒芒偶現便讓人驚心動魄,無法想象。默默看著林辰愈見蒼白的面容,受到那股可怕的集中力感染,淨塵身子微僵,甚至有種錯覺,彷彿這位施主此刻想著的不是棋意,而是那從來冷漠無情的天意。

比起淨塵,燃苦大師這個局中人自有更深一層的體會,老僧微微皺眉,這年輕人的棋風如其人一般桀驁不馴,那一枚枚反耀著漂亮光澤的黑子,給他的感覺簡直就像一塊塊天不崩地難裂的磐石塊壘,沉重之極,讓人難以承受,只是此時勝負漸見分曉,黑棋因過多的損失,敗跡已顯,就是這年輕人心算再如何強大,也是迴天乏力。

燃苦大師輕輕咳嗽幾聲,心中忽有些感慨,既震驚於這年輕人的心算之強大,也對他這等年紀便有如此棋力感到有些不可思議,須知對弈之道,絕對不是單純的計算那般簡單,所謂人生如棋,至高深處便是智慧、意志、處世經驗等象徵,棋局再如何精妙,終究是死的,需要人為去佈局,而人是活的,活著,就代表著無窮的變數和未知的可能,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結果會是如何。

燃苦大師一生修佛,清淨無為,所以觀月而頓悟佛理,落子而明心見性,他與人對弈無數,平生以來只遇到過兩個人能與他棋逢敵手,只不知,今日會不會又多一個人?

老僧默默看著對面安坐的年輕人,不知為何,心頭忽而有些許期待。

林辰並沒有注意到對面老人喜悲難明的目光,他右手在風中微微顫抖,食指和中指之間拈著一枚黑色棋子,看著面前棋子密佈的棋盤,凝神深思,卻竟是怎樣也落不下去,因為他不知道該落在何處。

因為在他眼中,此時所見的並不單單只是一局棋那般簡單,也只有身為局中人的自己知道,他此刻所面對的,不是棋局,而是一個世界。

一個光明的世界。

一個燃苦大師以無上佛息所構成的妙境。

一個擁有著自己絕對的規則,令人無法擺脫當中束縛的光明禪境。

他正直面著這位老人的意境,就像一顆孤伶伶的黑色棋子,面對著滿盤的白子,隨時都會被光明吞噬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