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又洗了把臉。馮遠說什麼也不答應帶他一起行動,最開始小六當然說什麼也不依,他忍著痛在自己胳膊上來那麼一下,可不是過家家。
好說歹說,小六才同意駐守下來,一方面是為了處理屍體,另一方面,是為了完成馮遠交給自己的任務。
這個任務,只有他自己才能辦得到。小六蹲下身,匍匐在陰暗潮溼的地面上,他每爬過一塊黏滿汙穢的石磚,腦子裡都清晰地覆蓋了這條深溝渠道。
就像馮遠所說的,這個任務只有自己能夠完成。小六目光停留在自己的手臂上,一條縱橫交錯,原本覆蓋著鯊魚痕跡的手臂,現在消失了。
但並不是消失得無影無蹤,醜陋的疤痕仍然留在自己的手腕上,但小六卻覺得這樣的“裝飾”很漂亮。儘管他身體短小瘦弱,竹竿似腰桿上幾乎能看見分明的肋條,但仍舊匍匐著像一隻打進洞裡的老鼠。
小六對這裡的地形很熟悉,因為這條溝渠和他有些淵源。小六直到現在還能夠想起,自己父親在打通這條舊式溝渠時候的事。
然而已經派不上用場了。小六怔怔地出了神,他伸出手指,在下水道的磚石上摩擦著,嘴裡的牙咬著嘎吱嘎吱地響。
下龍鎮原本只是個小小的漁村,連成型的港口碼頭都沒有,停泊船隻全靠當地村民的技術,小船如此,大船就只能靠小船一點點引上岸來,十分不便。
這也是為什麼下龍地理環境和風景優渥的條件下,經濟一直陷入困頓的原因。但是鯊魚會做出了改變,這個行會最初成立的原因,小六的父親曾提過。
因為每年出海漁獵的漁夫,有6成都死在鯊魚之下。為了讓這個名字刻入骨血裡,下龍鎮的漁夫並不打算就這麼逃離這塊險境,並自發成立了這樣的行會,一旦遇險,他們就可以儘快地互相援護。
鯊魚會初見成效,漁獵的收成也是一年比一年好,穩定的貨源和捕獵讓這個村子發展得越來越迅速。小六的父親算得上第二代,當他出生的時候,下龍這片地方已經變了樣子。
有港口,有城建,當然也有漁夫和捕魚,這可以說是他們的一個文化。
小六深吸一口氣,按照馮遠的吩咐,他要在沒有任何導航裝置的情況下趕到魚市下方,儘管這片區域並不是城區,但的確有一條廢棄的舊式下水渠經過。
這是他父親修的。小六分明記得那時候的事,儘管自己還很小。一個村鎮的發展不可能光靠漁獵,為了吸引更多的住戶和商戶,鯊魚會決定深挖溝渠,發展下龍這片地方的基礎設施。
小六的父親並不是什麼資深的管道工,照理說,他可以離開這裡,去別的地方發展。事實上小六在很小的時候就經常看到,自己的鄰居一個又一個遷出這個村子。
這是人之常情。
但如果是小六的父親,想必他會這麼說。這是為了我的家鄉。那時候,小六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直到有一天,他們發現賴以生存的“鯊魚”反咬了自己一口時,一切都已經為時已晚。
小六的父親很樂觀。他斷定下龍鎮的規模,一
定會是明日之星,會發展成一個新的城市聚落,於是他承包了下龍鎮魚市所有的溝渠暗道,度量規劃,做出了人力的暗渠,貫通了整個城鎮的下水。
對於終年多雨的熱帶氣候來說,這樣的設施的確很必要。下龍鎮也逐漸壯大,魚市的生意蒸蒸日上。直到有一天,颱風暴雨不斷的一段時間,周邊城鎮的魚市全部停當了生意,處於安全考慮,連網魚的生意都做不下去。
但是下龍卻不同。鯊魚會制定出了“刺激漁獵”的新方針,更是拿著漁民們共同呈交的魚租作為操縱魚市的底牌,靠著人命堆出了整片海域唯一的鮮魚買賣。
那一次,他們賺了很多,無論是鯊魚會的高層,還是下龍鎮的民眾,儘管冒了極大的風險,但似乎一切都值得。
直到今天,小六咬著牙。
那一次的捕魚行動,僅有幾人的家庭支離破碎,他們的頂樑柱出海之後,再也沒有回來,這之中就包括小六的父親。
但是他們的聲音早就被實際的受益掩蓋,沒有人在乎這些人的呼聲。民眾們在乎的是手上從鯊魚會分到的真金白銀。
靠著這樣的體制,鯊魚會發展漸成規模,而下龍鎮的下水道也由更專業的團隊休憩一新,小六父親的那一套更像是被用完即扔的垃圾,囤聚在角落裡,無人問津。
沒了父親,小六的家庭也變得支離破碎,天真的以為靠著努力也許還能好好生存下去。沒想到的是,鯊魚會的租子一天比一天要高,小六最終成了鯊魚會的“貨物”。
這個鎮子的人是怎麼了呢?小六有時候會想,他們飽足了自己的錢包,還要表現出一副同情的姿態,卻不知道這一切的根源在哪裡。
直到有一天,小六遇到了阿琪。這個神秘的青年看起來和他們有著相似的經歷,卻又從來不肯訴說自己的故事,簡直像是幽靈,漂浮在不同的世界裡。
不知不覺中,阿琪聚集了一整個家庭,大夥兒的境遇大都相似,小六在這裡再一次找回了家的感覺。可是光靠他們滿足自己的肚子,根本不夠。